老戰友們相見,自然又是一通熱鬧,種諤也不來虛的,大家去作戰指揮室,邊看地圖邊聊。
進入指揮室,蘇油一看墻上的大地圖就樂了。
這尼瑪光看地圖,還讓人以為是遼國的作戰指揮室呢。
甚至可能就連他們,都沒有如此精細的本國地圖。
這就是蘇頌、晁補之、李拴住、張商英、李庸、趙孝奕幾十年輪番上陣搞出來的成果了。
當然遼國本土買辦們也功不可沒。
地圖除了下方不到五分之一是大宋寧夏路與河北三路,剩下的五分之四都是人家遼國地盤,包括了西京道、中京道、南京道的全部。
大廳一側還有一張地圖,更是一點大宋疆土都沒有,那是遼國的上京道,女直控制區和高麗。
宋人控制地在這圖上面只有兩個租借的島子——獐子島和鹿島。
蘇油只看了一眼,就指向一處地方:“鴨淥江口,保州對岸,宣州底下,怎么多出來一個義州?遼國什么時候在那里又搞了個城?”
種師道笑道:“節帥對遼國局面很關心的嘛,只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里不是遼人搞出來的,一開始是與獐子島貿易的女直人暫居地,后來漸漸變成了一個大鎮,現在那里修了松木的寨墻,可以算作一個城了。”
蘇油懂了:“遼人這都不管啊……”
種師道說道:“不是不管,是管不了。如今整個混同江和鴨淥江東岸地區,基本都在完顏部的控制之下。”
蘇油問道:“這沒道理啊,現在耶律洪基多了遼陽長春兩處糧倉,又與韃靼和女直行了分粟之制,為何還沒有羈縻住呢?”
種師道解釋道:“正因為行分粟之制后,長春洲糧倉有十分之一產出歸了女直,女直不缺糧后,就更沒有和遼人交換商品的了,他們將貿易方向改向了獐子島,所以鴨淥江口才多了個義州嘛。”
“如今看來,遼人的羈縻之政成了飲鴆止渴,讓女直越發強大起來。”
說完對蘇油拱手:“這政策還是節帥引導遼人做出的,師道佩服之至。”
蘇油擺手:“別鬧,我當時是想著讓大家有口飯吃,別總是來打我大宋的秋風,可真沒想到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女直人不可小事,趁現在大家關系好,要加大了解和滲透,這里都不是外人,大家都要意識到一個問題。”
“就是如果以后我們成了混同江的主人,如何處理女直的問題。”
種師道一拍腰間大八粒:“武功再好,一銃撂倒。阿骨打也抗不過霹靂炮!”
呃,你特么說得好有道理,蘇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表面上卻還是提醒:“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深入蠻夷地區,最大的敵人往往不是土著,而是當地的氣候與環境。”
“這一點上,我們得跟土著多學習,明白嗎?”
種師道一個立正:“是!”
蘇油看向蘇烈:“烈公,這可是越發朝北跑了啊,身體可還受得住吧?”
蘇烈今年已經年近六十,頭發胡子都已經花白,已經到了稱公的年歲。
這位堪稱是大宋的一個傳奇,若非受文化水平限制,早該進軍機處樞密院才對。
不過現如今去皇家軍事學院鍍了金,算是補上了這層短板。
蘇烈笑道:“又不是弟弟那般的細致人,這有啥不習慣的?起碼平野上比山里還跑得快。”
其實蘇烈的成長經歷,與后世現代華夏那支戰無不勝的軍隊中很多早期將領們的成長經歷,是最接近的。
而二林部的作戰方式,到后來囤安軍的作戰方式,再到后來換裝為熱兵器后的作戰方式,蘇烈幾乎天生就用得得心應手。
新軍的游擊戰法,是蘇烈靠自己的戰爭天賦摸索出來的,在應理關狙擊戰中發揮得淋漓盡致。
以三千人牽制六萬夏軍,硬是打得他們寸步難行,以致夏國高層發生嚴重誤判,認為那里將是宋軍的主攻方向,過度調整了兵力,造成后方空虛,結果被蘇油偷雞成功,一舉拿下興慶府。
這位可是寶貝,必須保護起來,蘇油準備讓蘇烈再干幾年,等幫助前線修好碉堡,就去皇家軍事學院開辟游擊科目和夜戰科目,將一身本事兒傳授給大宋的指揮官們。
種詁讓種師道取過指揮棒,將地圖上方卷著的魔芋膠薄膜給放了下來,地圖上頓時就多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箭頭。
這是戰役預演,宋軍如今有了充分的細作和情報,對于遼國各州軍的情況了如指掌,至少在長城南部地區是這樣。
從地圖上看,種詁和巢谷是基于只依賴河北新軍,獨立打贏對遼戰爭的預設,安排的這場戰役推演。
和曹南說的那樣,大宋會利用水師,分別從桑干河和灤河對遼國南部實施分割。
大軍從白溝出擊,強破歸義、范陽、涿州,至良鄉與西路水師會合,完成第一階段戰略,建立前進基地。
于此同時,東路水師進入灤河,北上攻取灤州、盧龍,兵指景州,做出切斷析津府后路的態勢。
而中路水師先隨西路一起出動,拿下武清之后轉入桑干河支流潞水,攻取潞縣,斷絕析津府與漁陽方面的聯系,實施圍城打援,殲滅漁陽方面過來的有生力量。
等到西路主力大軍拿下析津府,第一階段戰略完成,河東路的新軍方才出擊靈丘、飛狐、易縣等太行要沖。
這時候防守太行要沖對遼人來說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這三處重兵只能掉頭救援析津府,又會被種詁在桑干河邊實施第二次圍城打援。
之后戰局就活了,大軍以析津府為基地,依托桑干河為糧道,向西北可攻擊奉圣、歸化,也就是后世張家口一帶,向北可攻擊檀州,也就是密云一帶,向東可與灤河水師陸戰隊,東西夾擊薊州、景州,完成第二階段戰略,占領長城燕山以南地區。
第二階段完成后,大宋歷代君主克復幽燕的目標就算是徹底完成,但是在種、巢二人的計劃里邊,還要依托灤河的有利條件,繼續攻取北安州和澤州,也就是承德一帶,依托摸斗嶺到石子嶺一帶山嶺,布置成外圍防線,進可攻退可守,直接威脅遼國中京。
到此河北新軍的戰略目標徹底完成,遼國的大軍將被徹底調動。
然而下一步,河北新軍將不再進取,以防守為主,大宋又會依靠北洋水師,以獐子島為基地,發動遼河攻略了。
應該說這個戰局推演相當的合理,也非常穩妥,利用水路作為糧道,以大宋水師之能,完全沒有后路之憂,基本上立于不敗之地。
可以想見,這些年來,種詁和巢谷以下的河北新軍,為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然而章楶的戰略一出,種詁就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戰略,或者說,推遲到西北攻略完成以后再行實施,是做出了巨大犧牲的。
蘇油聽完種詁的講解,對他拱手道:“種帥放心,還是那句話,早打晚打,早晚要打,內河水師的打造本來也需要時間,這幾年我們正好利用從大名到雄霸兩州的內河運輸,將這套戰法落在實地上。”
這時候王彥弼走了進來:“使相,雄州知州劉舜卿在外等候,說是遼朝使節已經抵達白溝驛,中京留守耶律慎思聽聞使相在雄州,請求面謁。”
蘇油說道:“宋遼兩國乃兄弟之邦,數十年來一直交好,尤其近年,大宋不遺余力從政治、經濟、文化上幫助遼國,兩國關系翻開了新的一頁。”
“見見耶律慎思,其實也沒什么。”
一干將領都傻楞在了當場,剛剛還在討論怎么打人家,現在說得這么好聽,這就是大佬傳說級的演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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