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軍打到了山東,駐守濟南府的愛新覺羅·巴布海是努爾哈赤的第十一子,率軍從濟南府出發,南下迎擊北伐軍。
巴布海雖然也是努爾哈赤的兒子,卻資質平平,全沒有父兄的勇武,聽到朝廷的調令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南下,他在濟南府花天酒地的日子過慣了,一點都不想帶兵打仗。
將無戰心,兵有怯意,一行人拖拖拉拉,慢吞吞地行進。巴布海從濟南府宣布出師十三天之后,竟然才走到了泰山府。這樣的速度別說行軍,就算是游山玩水也早該到了。巴布海就算在北方,也聽到過北伐軍的戰績,心虛之下他腦中生出一個妙計來。派遣一個千人佐領,在自己的大軍前面探查,每天匯報過沒有敵軍之后,他才下令行軍。濟南府的清兵,對這個統帥萬分滿意,恨不得給他燒高香供起來。
此時李好賢已經攻下了兗州府大半的疆域,雖然一路高歌猛進,但是很快兵員不足的問題就暴露出來。火字營一共十萬人,留下了三萬平定淮安的滿清余孽,剩下的人手區區個城池都不能派駐兵馬。而且各處險要關隘,是必須分兵把守的。
等打到沂州的時候,李好賢看了看自己手頭的六萬多人,心中長嘆一聲:北伐至此,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李好賢的故鄉登州府就在眼前,沒有人知道這個七尺大漢心中有多么渴望率兵收復家鄉。
快馬一匹從山東飛奔到淮安府侯玄演的大營中,火字營請兵支援而且需要侯玄演派駐官吏,治理地方。侯玄演眉頭深鎖,北伐東路軍打的太快,戰線一下子拉的很長。請兵可以從鳳陽府、濟南府、大名府、開封府調兵,隨時進攻火字營收復的地方。這時候派駐官吏,相當于將他們推到斷頭臺上,隨時等著巨斧落下。
這個時候,根本就不該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應該尋找清兵主力,尋求決戰。盡可能的殺傷滿清兵將,才是北伐取勝之道。
清廷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李好賢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只要鳳陽府沒有被突破,這支孤軍深入的火字營只能草草收場。所以巴布海的龜速行軍,沒有被清廷責令,甚至連起碼的催促都沒有。
“唉,我不該派李好賢去打山東啊,他打山東哪里肯把打下的州郡拱手讓人,勢必眷戀萬分。”侯玄演心中難受,明明就是兵強馬壯,氣勢如虹,一路凱歌。但是形勢比人強,天下大勢從不會因為人的想法而轉變,東路軍再強也是獨木難支。就算打到了遼東,拉下一條東西綿延整個大明帝國的戰線,被人橫腰截斷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朱大典勸慰道:“國公不用傷心,北伐向來是艱險萬分,想要一蹴而就本就不現實。孤軍深入實乃兵家大忌,強如劉寄奴,還不是三番五次鎩羽而歸。陳慶之以數千之眾,取三十二城,威震中原。也難免因孤軍深入遭慘敗,只身潛返江南。況且如今鄭家為禍甚大,若是貿然投入全部兵力,只恐后院起火,我們的腹心之地被鄭家賊人趁機占了,那時候可就真的滿盤皆輸了。”
侯玄演一腳踹翻了桌案,有一股無名之火在胸中百轉千結:“不甘心啊!過了山東就是畿輔,北伐走了九十九步,臨門一步踏不出去,你說憋屈不憋屈?”
朱大典站直了身子,語氣凝重地說道:“國公,自古成大事者,必定是百折不撓,愈挫愈勇。如今我們并未落敗,豈可心浮氣躁,而失卻洞察。天下大勢有如與人博弈,進退有據方能萬無一失。若是貪功冒進,別人絞殺龍首,就算是前期占盡優勢,也終會滿盤皆輸。我們此番殺敵無算,北方已經是困獸之斗,疲弊叢生,就讓他茍延殘喘,也不過滅亡的晚一時而已。”
這一番話如同當頭棒喝,侯玄演聽完額頭冒汗,腦中清明。自己被仇恨和勝利沖昏了頭腦,一直以來都想盡快地結束北伐,驅逐韃虜,恢復中原。但是這件事本來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是萬萬急不得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宋文帝劉義符已經證明了北伐時候,孤軍深入是什么下場。若是中路軍始終不能突破鳳陽府,那么山東的火字營必須撤回。
朱大典不愧是三朝老臣,看事情通透無比,有著自己沒有的睿智和冷靜。而且他知道侯玄演不是不聽人勸的蠻橫霸道之人,一番話說的鞭辟入里,讓侯玄演徹底驚醒。建軍北伐,所向無敵,給了他太多的信心,也讓他變得浮躁起來。現在的侯玄演,經不起失敗,甚至經不起一點的挫折。稍有不順心,就火冒三丈,常常把自己氣的意氣用事,再也不是剿恢義師那個打不死的嘉定兒了。
夕陽西下,李好賢站立在沂州城頭,千瘡百孔的城池被他踩在腳下,手里捧著自己最敬畏的人親筆寫的書信,低聲念道:“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若不能直抵京城,掃清韃虜,當回守淮安。來日方長,英雄不爭一時長短。”
旁邊的參將陳鵬杰,臉上略顯疲色,額頭兩頰還有些許的黑灰,抱拳問道:“將軍,今夜我們駐扎此地,還是要繼續北上?”
李好賢回頭一看,身邊的小兵都豎起了耳朵,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火字營的班底是蘇州募兵,背井離鄉已經半年了,從揚州開始征戰還沒有停歇過。山東的風吹的又疾又干,將他們每個人都裹上了一層風塵,眼神中有著和自己一樣的思鄉之情。李好賢推己及人,也知道將士們已經疲憊至極了。就算是鐵打的人,連續征戰半年不帶停的,也會身心俱疲吧。
陳鵬杰一直追隨在他的身邊,何曾見過李好賢這等神色,看上去竟然頗為落寞。
“將軍?”
“我們回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