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晴好,禾正于苑內與元瑛玩耍。
有內侍來報,李夫人、鄭嬪攜鄭蕎求見。禾自那日于李氏宮內見了鄭蕎,便起了愛才憐惜之心。聽聞幾人前來,便急忙讓進了內苑。
過了春分,苑中花草日盛,鄭蕎見倚德苑內春色滿苑,開心道:“昭儀,您這苑中春意盎然,景色著實迷人。”
不待禾出聲,李氏便笑道:“傻孩子,陛下知昭儀愛花,便著花匠移植了各色奇花名卉,苑中之景自是宮內獨一無二。”
禾微微一笑,對鄭蕎道:“蕎兒,春風和暖,你若歡喜,吾便著人將琴置于苑中,吾來撫琴你來和歌,可好?”
鄭蕎聞之,眉歡眼笑,高興十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世間男女之情便該如此。”不知何時,元宏已入了苑中。
眾人忙行禮,元宏近前親手扶起禾,道:“方才朕于苑外聞得琴聲,便知昭儀于此撫琴,只是這歌聲卻不曾相識。”
禾微笑著,道:“陛下,此乃鄭嬪家眷,入宮陪伴鄭嬪的。”
鄭嬪亦急忙近前,拉了拉鄭蕎衣袖,一并俯身,道:“陛下,內侄女名喚鄭蕎,是妾兄長鄭懿嫡女。”
元宏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不再接話,卻蹲下身子問元瑛道:“瑛兒,今日昭儀可有給你做點心啊?”
元瑛點點頭,嬌聲道:“回阿耶,昭儀日日做好吃的給瑛兒,今日便是酥糖糕,瑛兒去取來于阿耶吃。”
元宏起身,看了一眼禾,又對元瑛道:“昭儀待你至親,日日有好吃食于你,待你長大,你便要待昭儀至孝才是。”
元瑛抬頭先望了一眼元宏,又望了一眼禾,道:“嗯,瑛兒記住了,便要似對阿耶般待昭儀。”
元宏輕撫元瑛之首,微笑地點了點頭。
李氏見自己被冷于一旁,心內暗恨,卻強作笑顏,近前道:“陛下,鄭嬪產期臨近,這幾日常常夜不能寐,得虧了蕎兒,撫琴彈奏,以安鄭嬪心緒。”
元宏聞言,轉頭看著鄭蕎,微笑道:“如此,你便安心于宮中陪伴你姑母待產。”
見禾亦是滿面歡愉之情,又接著道:“方才朕聽你與昭儀琴歌和鳴,甚好。閑暇之時,亦可多來陪伴昭儀。”
聽聞皇帝此言,李氏與鄭氏心內皆暗自竊喜。李氏苦心積慮,便是為了將鄭蕎送至禾身旁,以便討喜于皇帝,鄭蕎得以入選左右孺子。
春日天氣多變,這天夜里大雨傾盆。
鄭氏食了湯羹本欲入內室歇下,忽覺下身一股暖流涌出,大驚,急忙忙著侍女去請女侍醫。
鄭蕎與鄭氏近婢霞碧亦手忙腳亂將鄭氏扶至榻上。待侍醫趕至,方知鄭氏已破了羊水,即刻便要臨盆。
李氏與盧氏皆候于一旁,但聞內室傳來陣陣尖叫之聲。
李氏對環丹道:“你去陛下寢宮,稟報陛下鄭嬪即將產子。”
環丹應下,正要離去,李氏輕聲道:“陛下此時應宿于倚德苑。”
環丹看著李氏,見其使了個眼色,心內雖不甚明白,但主仆多年,卻知李夫人定是要自己先去往皇帝寢宮,于是點點頭,退了出去。
鄭氏因是初產,又先破了羊水,故而生產異于常人之難。
鄭嬪本亦是家中嫡出獨女,嬌氣十分。此時鄭氏疼的眼淚直流,拼命抓著女侍醫之手,一時尖叫,一時呼喊“陛下”,令人聞之亦感心疼。
皇后馮氏本已早早睡下,得了消息,亦不得不起身更衣。
馮氏未入室內,便聞鄭氏之聲。皺了皺眉,詢道:“可去請了陛下?”
李氏行了個常禮,道:“妾早已著人去請了陛下,只是不知何故,半個時辰過去了,亦未見陛下親至。”
馮氏斜眼瞧李氏,卻并未搭理于其。
嬪妃產子,按例夫人之上品級皆需親至。除去仍于月中之夫人羅氏,此刻袁氏亦趕至鄭嬪室內。
看了一眼馮氏,盧嬪故意道:“嬪妃產子,便是皇后貴為中宮之主,晚至,亦是不可。此時昭儀遲遲未至,豈不是有心示威皇后。”
馮氏聞言,便知盧氏有意激怒自己。雖說馮氏城府不足,卻亦算得上聰明,若此刻自己接口,便是告于眾人,昭儀非自己親阿姊。于是馮氏隱忍而下,狠狠地白了一眼盧氏,卻并不出聲。
盧氏見自己討了個無趣,便亦不再作聲。
太醫劉毅秉,自鄭氏有孕便負責問診,此刻亦急匆匆趕到,于外室候診。侍醫與宮婢們進進出出,傳醫訊的,遞湯藥的,端熱水的,一個個忙做一團。
直至嬰兒哭聲響起,元宏方才趕至。
李氏宮內本來眾人已熬的精疲力竭,聽聞皇帝已至,突然便來了精神。
馮氏急忙迎上前,對元宏殷勤道:“這大雨如注,陛下不來亦罷,妾于此守著呢。”
元宏點點頭,道:“有勞皇后,朕方才知曉鄭嬪今夜產子。現下可好?”
馮氏方答完“母子俱安”,李氏便已抱了嬰兒于元宏面前,道:“陛下,您瞧,這是七皇子,長得亦是精神十分。”
元宏接過嬰兒,細細端詳,滿面慈愛。
李氏笑盈盈,緩緩道:“陛下,鄭嬪產子不易,現下昏沉沉睡去,若陛下可賜孩子一個響亮之名,待鄭嬪醒來,定欣慰十分。”
元宏點了點頭,思忖片刻,道:“此子于悅兒同月而生,朕愿其兄弟二人可攜手同行,亦愿他可敬愛諸位兄長,故而以‘悌’字為名。”
李氏當即大喜道:“妾代鄭嬪謝陛下為七皇子賜名。”
馮氏雖因李氏搶盡自己風頭,心內恨恨,卻不敢再如前次般露于面上。
強作歡顏,馮氏對元宏道:“陛下安心,妾自當盡心照顧鄭嬪,令其母子康健。”
待眾人散盡,已是子正之時,李氏方才回了自己殿內。
李氏微微閉目,懶懶地歪于榻上。因李氏遣走了其他宮婢,環丹便親手燃了安息香,雖亦困倦十分,卻不敢離去,只跪于下側,輕輕替李氏揉腿。
李氏仿似打了個盹,足足一盞茶功夫,方才開口道:“環丹,你可知吾為何遣你去了陛下寢宮?”
環丹雖心中有疑,卻不敢多問,此時便小心道:“夫人行事,素來穩妥,奴只依夫人吩咐辦事便好。”
李氏示意其停了手,冷冷道:“今晨喬太醫來為吾請平安脈,言其窺得藥丞之方,似昭儀感了風寒。吾便料定陛下今夜必去倚德苑探望昭儀。”
轉了個身,李氏接著對環丹道:“吾要你去陛下寢宮,只為拖延時間。”
見環丹一臉茫然,李氏冷笑一聲,道:“若想鄭嬪對吾存狗馬之心,吾便要其恨足她人才是。”
環丹恍然大悟,道:“夫人著實高明。奴至陛下寢宮,必是尋陛下不著,然倚德苑地處偏僻,便是即刻折返去往昭儀之處,待陛下親至,亦會延誤時辰。”
見李氏點頭,環丹繼續道:“婦人初產,定是盼夫君在旁。若鄭嬪知陛下因陪伴昭儀,而誤了伴其產子,必會對昭儀恨之入骨。”
李氏冷冷一笑,點了點頭。
殿外大雨滂沱,春雷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