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林朔他們不同,何子鴻這天上午起得很晚。
在昨天那番談話之后,這位國際生物研究會首席科學家,其實已經從鉤蛇項目的主導,變成了一位顧問。
今后主導這個項目的,是他的學生楊拓。
楊拓今年三十三歲,這個年紀在科學領域,是非常年輕的。
何子鴻是他在美國留學期間的導師。對于這個年輕人的才華,何子鴻最為了解,早早就把他帶進了國際生物研究會。
楊拓在三十歲的時候決定回國,何子鴻體諒他為國效力的意愿,忍痛放行。
結果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楊拓在國內主導的某個基因項目,已經大獲成功,在與醫學上應用前景極廣,他本人也即將成為中國科學院史上最年輕的院士。
這樣的人才,對于中國這個發展中國家而言,稱得上四個字的評語:
國士無雙。
何子鴻心里很清楚,如果讓楊拓來主導鉤蛇項目,能力上絕對沒有問題。這個得意門生的學術水平,其實已經隱隱超過了自己。而這個項目,實際上是從國際生物研究會獨立開發,變成了和中國聯合開發。
國際生物研究會作為一個國際組織,在資金上一直捉襟見肘、仰人鼻息,而目前中國的國力蒸蒸日上,何子鴻認為自己的這個選擇,還是很明智的。
而何子鴻本人的研究重點,將從鉤蛇項目,轉為目前這個地底超大洞穴的整個生態系統。
這個項目應用前景不明,而且研究工作更為繁瑣,以何子鴻的年紀,除了一開始的轟動效果外,有生之年未必有會什么顯著的成就。
但何子鴻這一輩子做科研,從來就不是沖結果去的。
他更享受發現的樂趣。
這天早上,在林朔他們出發以后,何子鴻這才起床。
昨晚三十公里的徒步,讓這個老人的體力大為透支。
之前在歐洲他有失眠的毛病,結果昨晚這一覺睡得非常瓷實,一睜眼,發現楊拓他們已經走了。
楊拓走之前,替何子鴻支好了一張便攜式工作臺,就放在洞口。
工作臺上的各種小儀器,都擺放在何子鴻順手的位置,上面還留了一封信。
何子鴻連忙拆開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紙。
信上只有一句話:
“若我不能生還,請老師替我將林先生調查的結果,呈報中國方面。”
何子鴻看完了信,心里不免一陣難受。
“你這孩子,是既聰明,又傻啊!”何子鴻紅著眼眶感嘆了一句,心里頭百感交集。
他知道楊拓此行并不是為了鉤蛇。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科學家,為了確定那七十三個失蹤中國公民的下落,居然會如此不顧惜自己的生命。
這讓何子鴻既惋惜,又隱隱有些欽佩。
“何教授,您快看!”
就在這個時候,何子鴻聽到柳青的呼喊聲。
何子鴻一扭頭,發現柳青正指著洞外的山體,臉色非常難看。
他連忙轉向洞外的山體,臉色剎那間也白了。
這座山體,被高大的蕨類植物覆蓋著,但這種覆蓋的效果,不如地面上的外興安嶺。
外興安嶺的原始森林,從上面看過去就是一片林海,森林里面的情況,那是看不見的。
這里的蕨類植物,分部要稀疏一些,所以能依稀看到林子里的情況。
這時候,林朔和Anne兩個人,已經遠在前方,看不到了。
而楊拓和魏行山兩人,則剛剛渡河,進入蕨類叢林不過兩三百米。
這兩個人,目前的水平位置,正好跟何子鴻所在洞口的高度差不多,平視就能看到。
目前這兩人,正在瘋狂地往回跑!
而就在他們周圍,一大片綠色的物體,正在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向他們靠攏!
這些東西被蕨類植物遮擋,距離也遠,何子鴻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它們的數量極為驚人,就像潮水一樣,向魏行山和楊拓涌去。
何子鴻一看到這個場景,心中一下子萬念俱灰。
完了!
“火力支援!”只聽柳青一聲嬌喝。
其他十二個雇傭兵“唰”地一聲就舉起了槍。
“為魏隊清路!”柳青馬上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噠噠噠噠噠!”
十二桿突擊步槍都切換成了連發模式,槍出火舌。
這時候魏行山和楊拓兩人,正在從山上往河邊跑。
那綠色的“潮水”,是從四面八方向他們包圍過來的。
顯然這東西怕水,沒有進入河內,而是貼著蕨類森林的邊緣,從兩邊同時切斷了魏行山和楊拓的退路。
但相比其他地方漫山遍野的數量,在魏行山和楊拓撤退路線上,這東西的包圍圈厚度相對薄弱。
所以柳青這道清路的命令,思路非常清晰。
在槍口火焰的不斷噴吐中,蕨類森林邊緣不斷爆出綠色的汁液。
魏行山這輩子,就沒跑這么快過!
當他在步話機里聽到Anne的呼喊,他沒有半秒鐘的猶豫,二話不說一把拎起楊拓扛在肩膀上,撒腿就往回跑!
林朔和Anne兩人能不能活,他現在顧不上。
但身邊這個楊拓,他昨晚在何子鴻面前拍過胸脯,絕對不能死!
在扛著楊拓進行了兩百米左右的無氧沖刺之后,魏行山的身體負荷已經到達了極限。
幾乎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用劇烈的酸痛向他報警。
肩膀上的這個學者雖然遠比魏行山瘦弱,但也是一個一百二十多斤的男人。
好在他現在是在下山,沖刺之后的慣性已經形成,他只要注意腳下的每一步的落點,速度依然可以保持。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面對著什么,但能讓Anne用那種聲嘶力竭的嗓音喊話,這次麻煩絕對不小!
很快,他聽到了對面的槍響。
他看到洞口內,自己的戰友們正在瘋狂射擊。
子彈的落點,就在自己的前方。
魏行山很快就意識到,這是戰友們正在為自己清路。
他邊跑邊扭頭,終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東西。
那是無數只翠綠色的巨型螞蟻!
每只螞蟻的高度,都在半米左右,就像一輛輛小坦克一樣!
它們穿行在蕨類叢林之間,移動速度飛快,其中一只跑得最快的,距離魏行山不過五米。
然后這只螞蟻背后的翅膀忽然張開,沖魏行山撲了過來!
魏行山一只手扶著楊拓的背免得他掉下來,只剩一只左手舉起突擊步槍,給了那螞蟻一梭子!
綠色的汁液爆開,那只巨型螞蟻還沒落地就已經死了。
不過倉促間單手發射突擊步槍,后坐力讓魏行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踉踉蹌蹌調整了一下腳步,總算穩住了身形,扭頭一看,另一只巨型螞蟻正在半空中,幾乎要跟自己臉貼臉了!
魏行山全身血都凉了!
“呯!”地一聲槍響,那只螞蟻被一槍爆掉了腦袋。
楊拓趴在魏行山肩上,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手槍,另一只手捏住了持槍手的腕子。
楊拓這一槍自救,可以說是又快又狠,可他到底是學者出身,強悍的心理素質并不能彌補手法上的生疏。
剛才他面朝下被魏行山扛著,倉促間開槍姿勢不正,這一槍下去,他的手腕已經扭傷了。
“牛逼!”
魏行山夸了一句,一邊說一邊把楊拓卸下來,然后雙手拽住了他的腳腕,原地轉了一圈,然后往前奮力一拋,喊了一句:“走你!”
楊拓只覺得大腦一片暈眩,等他再醒過神來,已經落入了水中。
原來,魏行山已經跑到了河邊。
隨后楊拓看到魏行山自己也來了一個魚躍式入水,一個猛子扎下去,再露頭已經到達了自己身邊。
魏行山一把抓住楊拓的后領子,撲騰兩下,很快就爬上了岸。
他聽到背后傳來“嗡嗡嗡”的聲音,就意識到這條河困不住那些家伙。
因為剛才他看到了,這種巨型螞蟻至少能進行短距離飛行。
僅僅是過河,還不足以保障安全!
可剛才這一系列的動作,已經讓他全身脫力,想再扛起楊拓跑,那是不可能了。
就在這要命的關頭,對面戰友們的槍聲,開始變得稀稀拉拉。
此行雇傭兵小隊并沒有配備機關槍,手里的突擊步槍盡管火力夠猛,可每個彈匣的子彈容量也就三十發。
魏行山這時候就眼珠子都紅了。他奮力推了一把剛剛站穩的楊拓,吼了一聲:“跑!!!”
隨后他扭過頭來,端起了挎在身上的突擊步槍。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瞳孔急速放大,體內的腎上腺素激增!
河上,幾十只巨型螞蟻閃動著翅膀,嗡嗡地飛著。
最近的那只,跟自己的距離不足三米!
太多了!
這已經沒法瞄了!
打死一個是一個吧!
魏行山剛要扣動步槍扳機,卻聽到背后槍聲再次猛烈起來。
而在他面前,那一團團綠色汁液爆開!
身后洞口的戰友們,在短暫的換彈動作之后,火力又續上了!
魏行山不蠢,馬上掉頭就跑!
那個洞口,距離此處還有一百多米。
這一百米,就是生和死的距離。
魏行山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了,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到洞口下方,然后又背著楊拓爬上那段峭壁的。
這些動作,都是在下意識間完成的,是之前在隊伍里千錘百煉出來的肌肉記憶。
爬進洞口后,他把楊拓放下,然后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前一陣陣發黑。
身邊的楊拓坐起身子,眼神中透著感激之色,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身邊的戰友們,依然在瘋狂地射擊著,不少人嘴里發著怒吼。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地指揮,魏行山馬上意識到了問題。
雖然自己和楊拓是暫時脫險了,可這樣下去,以此行隊伍攜帶的彈藥量,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得找東西把洞口堵上才行!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么做不妥。
因為,林朔和Anne還在外面。
一旦堵上了洞口,他們倆就沒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