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魏行山進行了那番示警之后,anne半蹲著身子,伸出手,將自己的頭發挽到身前,張嘴咬住。
隨后她雙手飛快地在自己上衣的兩側口袋中一探一收,手上已經戴好了一雙黑色皮手套。
這雙手套看不到任何縫線,跟她手型無比貼合。
越是貼合的手套,穿戴起來就越困難,而這女子,居然在雙手往口袋里一探,就已經戴好了。
套上手套之后,她雙手十指插入自己的秀發之間,像梳子一樣梳了一遍。
與手套的迅捷動作不同,她用手指梳理自己頭發的動作極為緩慢。
她甚至閉上了眼,似是在用手上的觸覺,在感知著什么。
梳理完自己的頭發后,anne雙手攏在自己身前,睜開一雙美目說道:“林先生,請先不要動,等我布置完。”
“畫牢?”林朔問了一句。
“嗯。”anne應了一聲。
隨后,這女子身影一晃,開始在林朔周圍飛快地移動起來。
林朔的雙眼一直牢牢盯著這個女子,同時記住了她路過的那些蕨類植物。
這個女子繞著林朔,以五米為半徑快速跑了一圈。
奔跑之間,她手上的動作極為迅捷,林朔看到她每路過一株蕨類植物,就會在那棵樹上插一枚黑色的發卡。
跑完這一圈之后,anne回到林朔身邊,一邊劇烈地喘息著,一邊從腰間的腰袋中,取出了兩副眼鏡,將其中一副眼鏡遞給了林朔。
林朔沒有拒絕,接過眼鏡往鼻梁上一架。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周圍五米開外,那一條條泛著紅色熒光的絲線。
最矮的,離地不過十厘米,最高的離地兩米。
因為是倉促間布下,這些絲線之間并不密集,顯得較為疏朗。
但考慮到anne布置的時間不過幾秒鐘,林朔點了點頭。
這女子這套家傳手藝,馬馬虎虎還成。
這招,就是秘術“畫牢”。
據林朔所知,anne這家人,自古以來就豢養異種天蠶,收集它們的蠶絲。這種蠶絲他們平時纏在頭發上,一旦遇襲,他們就會取出蠶絲,在周圍布下一道防御。
這種異種天蠶的吐絲,直徑只有幾微米,肉眼根本無法察覺,而且強韌更勝鋼鐵。只要一布置下去,相當于在叢林間布下了無數把看不見的刀刃,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只要路過這些絲線,往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一旦這道防御布下,除非布置人自己解除,否則圈外的東西進不來,圈內的人也出不去,故此名為“畫牢”。
“你們家的這招絕技,倒是與時俱進。”林朔夸了一句。
在他印象中,“畫牢”秘術,是敵我雙方都不可見的。
沒想到這招在anne手上進行了改良,那些天蠶絲顯然經過了某種特殊處理,能被這副眼鏡捕捉到。
林朔說完,雙手往背后一遞,從箭袋里抽出兩枚箭矢。
跟追爺這把舉行反曲弓配套的,總共有三枚箭矢。
這三枚箭矢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一支沒紋路,另外兩支箭桿上各有半套浮雕紋路,合起來是一只黑鳳凰。
林朔發射箭矢的時候,往往只用其中的那支沒紋路的。另外兩支黑鳳箭矢,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會射出去。
因為這兩支箭矢,也就是目前林朔手上的兩支,在功能上是近戰遠程通用的。
而此刻,他把兩枚箭矢的頭尾一并一扭,“咔嚓”一聲落位,其中一枚箭頭旋轉,伸入另一枚箭的箭尾,黑鳳紋路合二為一,箭羽縮回箭桿之內。
這兩枚箭矢,由此變成了一桿三米多的長槍。
剛剛組裝好自己的兵器,周圍“沙沙沙”的聲響就傳進了林朔的耳內。
一抬頭,那些東西已經隱約可以看見了。
那是一大群螞蟻。
這種螞蟻,要是小一點兒,其實還挺可愛的。
因為它們的顏色很少見,翠綠翠綠的,就跟上好的翡翠雕件似的。
可眼下這群家伙,個頭兒實在是太大了。
個個都有半米高,趴在地上就跟一個個鞋盒子似的。
而且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數不清有多少只。
“你這是想抓幾只當寵物?”林朔一手扶著長槍,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地問道。
anne被他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是免了吧。”
“那你把‘畫牢’再加工一下?”林朔指了指周圍的絲線,“這么大窟窿眼,你這是在撈魚嗎,還抓大放小的。”
“沒天蠶絲了。”anne搖了搖頭,“現在我家的異種天蠶,種群開始退化,合格的天蠶絲很少。”
“拆上面補下面啊。”林朔翻了翻白眼。
“哦,對哦!”anne茅塞頓開,隨后她又看了看越來越近的螞蟻群,“可你看,它們有翅膀哎,飛起來怎么辦?”
“你覺得憑它們的智力,可能嗎?”
“有道理。”anne身子一晃,趕緊按照林朔的指示辦。
anne將周圍的“畫牢”絲線改工完畢,那群綠色的大螞蟻已經沖到眼前了。
就在林朔和anne的四周,那些翠綠色的螞蟻開始被異種天蠶絲切割。
anne改工完之后,九道天蠶絲,以十公分為間距,攔了一米的高度。
那些螞蟻一旦經過這些天蠶絲,就被切成九個橫斷面。
兩人周圍五米開外,綠色的螞蟻體液幾乎同時爆出,而且連綿不絕,形成一浪接一浪的翠綠色大潮。
一陣刺鼻的味道襲來。
林朔默默地抽出一根煙來,慢悠悠地點上。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抽煙?”anne捂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煙能遮味兒。”林朔淡淡說道。
anne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的“畫牢”非常有效,螞蟻正在一圈圈地送死,她心情不由得放松下來,問道:
“林先生,你說它們什么時候會反應過來,它們只要一飛,或哪怕一跳,‘畫牢’就失效了,我才攔了一米高。”
“沒戲,這群東西太笨。”林朔搖了搖頭,隨后問道,“你帶了工兵鏟嗎?”
“帶了。”anne回過頭,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把小鏟子。
“去,挖坑。”林朔指了指周圍。
“啊?”anne不明所以。
“螞蟻尸體開始堆起來了,再這樣下去,尸體會把絲線埋住的。”林朔說道,“你去挖坑,把那些尸體埋了。”
anne看看自己手上舉著的小鏟子,又看了看周圍越堆越高的螞蟻尸體,默默地把工兵鏟放回了自己的背包里。
以她的體力,這顯然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你又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既然身負傳承,怎么能怕臟怕累呢?”林朔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算是看出來了。”anne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林先生,我的‘畫牢’,應該是多此一舉了吧?”
“你如果能埋了這些尸體,讓‘畫牢’一直保持有效,那就還行。”林朔說道,“可如果你不去埋,讓我去埋,那我花這些體力,還不如直接殺螞蟻比較省事。”
“好了,逗你的。”林朔笑了笑,扔掉了手里的煙頭。
anne只見他手中長槍一遞,就伸進了螞蟻的尸山之中。
隨后他單手一挑,大量的螞蟻尸體碎塊騰空而起,被挑到了天蠶絲之外。
就像在曬谷場用叉子揚稻谷的農民,林朔如此往復幾次,圈里的螞蟻尸體已經被挑出去了大半。
而那些翠綠色的大螞蟻,依然悍不畏死地沖鋒著……
anne看著看著,都不免有些可憐這些螞蟻了。
隨后,她想起了魏行山和楊拓兩人,心里有些擔憂:“早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就應該讓魏隊跟在身邊的。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三公里以外的山洞里,所有人情緒很低落。
剛才短短十來分鐘,雇傭兵手里的子彈,已經打得差不多了,而洞外的螞蟻,卻依然源源不絕地往山洞沖擊著。
眼看洞口就要淪陷,魏行山當機立斷,讓雇傭兵安放,炸塌了洞口。
眼下,螞蟻是進不來了。
可林朔和anne兩人,后路也徹底被切斷了。
做完這一切后,魏行山頹然坐在已經坍塌的洞口附近,低著頭默不作聲。
劫后余生的眾人也是各自喘息,都沒力氣說話了。
“魏隊。”這時候柳青默默走了過來,坐到魏行山的身邊。
這女子知道魏行山的為人,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于是出言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以林先生的能耐,未必會有什么危險。”
“不是這個道理。”魏行山嘆了口氣,“你也是當兵的。知道戰友之間,把后背留給對方,意味著什么嗎?”
“絕對的信任。”
“可我今天,把老林的后背賣了。”魏行山說道,“沒錯,我是為了保大家,可老林和anne小姐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
一邊說著,魏行山重重錘了一下洞壁,發出“咚”地一聲響。
“魏隊長。”楊拓這時候說道,“你不要自責,你已經做到最好了。要不是你,我現在已經死了。”
“是啊,魏隊長。別對自己太苛責了。”何子鴻也勸道。
魏行山深深吸了口氣,爬起來趴在洞口,通過落石之間的縫隙往外看了一會兒,隨后頭也不回地說道:“所有人,清點彈藥。”
“是!”
“報告魏隊,目前所有步槍彈藥,還有一百三十七發!”
“都拿過來!”魏行山命令道。
柳青似是明白了什么,問道:“魏隊,你想干什么?”
“螞蟻已經退了。”魏行山說道,“我出去看看。”
“你瘋啦!”柳青大聲說道,“螞蟻就算退了,也隨時會回來,你這是去送死嗎?”
“他們倆沒走遠。”魏行山分析道,“這么多巨型螞蟻,他們倆就算能幸存下來,也應該精疲力竭了。我去接應一下,總比什么都不做強。”
魏行山正說著,只聽耳邊一聲悶響。
一桿長槍刺穿了堆積在洞口的巖石,槍頭緊緊貼著魏行山的耳朵。
魏行山呆呆地轉過頭,看著這個槍頭,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隨后他反應過來,臉上現出驚喜。
“嗖”地一聲,槍頭又縮了回去。
“老魏,算你還有點良心。”
洞口外,傳來林朔懶洋洋的聲音。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