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尸窟之中,曹余生身上聲波的時間,還剩下最后的十秒。
這個聲波,是一個黑色的小匣子,并不是曹余生龍骨甲上的原有部件,而是臨時加裝的。
這個黑色的匣子雖然不大,但畢竟方方正正,裝在龍骨甲里有些礙地方,膈得曹余生挺難受。
曹余生知道這不是工業流水線下的產品,而是手工制作的東西。
而這個匣子,并不是曹余生自己做的。
在這次喜馬拉雅山之行前,在苗光啟除了打個有關空頭支票的電話之外,曹余生還收到了他從美國寄過來的這個黑匣子。
包裹里除了黑匣子之外,還附著一張紙條:
“余生,你這趟買賣的酬勞按說遠不止一千萬美金,錢我現在給不了,但你的這條命我能保。記得把這個黑匣子,裝在你的那套龍骨甲上。”
曹余生對苗光啟當然并不那么信任,他自己也是儀器設備方面的行家,于是拆開來看了看。
一看這里面的結構,這位獵門謀主明白了,這是個聲波。
這東西在技術原理上其實并不高深,可曹余生一測試,就知道黑匣子不簡單。
它能精確地干擾某些頻段的音波,其他頻段的音波卻絲毫沒有影響。
這不是一個全頻段,對音波的干擾,它在頻率上是有選擇性的。
那么,這種選擇性的依據是什么呢?
難道說,苗光啟知道那只飛尸的音波情報?
當時曹余生想到了這一步,可沒辦法驗證。
因為這位苗二哥的電話,從此之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再仔細研究了一下這個黑匣子,曹余生知道這個東西設計得不錯,開關很方便,還能自動開啟,甚至可以預充電能。
可這東西在耗能上,簡直就是個黑洞。
曹余生龍骨甲上的電池,是能夠支撐這套外骨骼進行高強度戰斗足足半個小時的。
要是普通行走,爬山什么的,十二小時不在話下。
可要是給這個黑匣子供電,兩分鐘就能把電池吸得干干凈凈。
于是曹余生就不太明白,這位苗二哥把這只黑匣子送過來,到底是要幫自己,還是要廢了自己。
到了這會兒,曹余生有些琢磨出滋味來了。
確實是在幫自己,因為這個黑匣子的效果確實很好。
可同時,也確實等于廢了自己。
龍骨甲馬上就沒電了,這個黑匣子能發揮作用的時間,還剩下最后的二十秒鐘。
其中十秒,曹余生已經把電量預充進黑匣子了,專門留給林朔。
其他人包括曹余生自己,目前只能享受這只黑匣子最后十秒鐘的庇護。
曹余生知道時間不多了,趕緊伸手入懷,把撞在龍骨甲內側的黑匣子卸了下來。
一會兒林朔跟凝脂戰斗的時候,曹余生不可能跟在身邊,他得把這個黑匣子交給林朔。
在場的幾個獵人,甭管是幾十年的老炮,還是半桶水的菜鳥,之前對林朔再放心,但畢竟不是沒心沒肺的棒槌,到了這個節骨眼,緊張是難免的。
眼看曹余生已經把黑匣子從龍骨甲里卸出來,拿在了手里,上面一個液晶顯示上正顯示著數字,魏行山沒忍住,跟著就念出來了:
“十。”
“九。”
“八。”
“七。”
“六。”
“六。”
“六。”
“哎,舅爺,這表怎么不走了?”魏行山問道,“不會是壞了吧?”
“這東西是自動感應的。”曹余生心里松了口氣,“這說明這里附近,已經沒有飛尸的音波攻擊了。”
“哦,難道是飛尸喊累了?要喝口水歇一會兒?”魏行山問道。
“你小子能耐雖然差,心倒是挺大的,都到這時候了還知道開玩笑。”曹余生白了這小子一眼:“這說明,咱魁首那邊,已經結束戰斗了。”
“舅爺,我這人時間觀念差,你提醒我一下,老林從出去到現在,過去多少時間了。”
“四十幾秒。”
“舅爺,我這人記性也差,這里有幾頭野生飛尸來著?”
“八頭。”
“剛才anne小姐干掉了一頭,也就是說,我師傅林朔,花了四十秒時間,先后跟七頭白首飛尸交手,然后現在擺平了。”魏行山笑道,“我剛才說什么來著,他說能打十頭,肯定不在話下嘛。”
“這并不稀奇。”曹余生說道,“飛尸這東西,除了音波攻擊手段之外,就是以速度見長,跟這東西交手,戰斗會結束得非常快。
野生的白首飛尸,沒有經過訓練,戰斗全靠本能,在戰力上本就不能跟曹家的豢靈相比,跟凝脂這種飛尸之王,更是天差地別。
大致上看,一般的野生白首飛尸,音波攻擊不算的話,身體戰斗能力強于獵門七寸獵人,但弱于九寸獵人。
以魁首之能,這么快解決它們,并不稀奇。
關鍵是,凝脂現在在哪里?”
一邊說著這些話,曹余生邁動步子,想前走去,嘴里又說道:“我要過去跟魁首匯合,把音波交給他。
這個音波的有限范圍只有三米,在戰斗中只能給魁首貼身帶著。
這里是山體之內,音波傳導受限,只要我和魁首能把凝脂攔在外面,你們應該能在音波攻擊下存活更長的時間。
所以你們幾個,暫時就留在這里,不要輕舉妄動,等我消息。
念秋。”
“舅爺,我在。”anne應了一聲。
“守好他們。”
“嗯。”anne點點頭,隨后說道,“不過舅爺,要不還是我送黑匣子過去吧,既然這個黑匣子的供電這么緊張,你這龍骨甲也快沒電了吧?”
“沒事。”曹余生笑了笑,“魁首動作麻利,我省了給黑匣子四秒的供電,這些電量,足夠我戰斗一小會兒了。跟凝脂這種飛尸之王動手,很快的。”
“舅爺,您是個胖子。”anne忽然說了一句,“您……
“我知道我是個胖子。”曹余生頭也不回,徑直向前走去,嘴里說道,“但你是個女人,還是個蘇家獵人,面對次聲波,你會比我更快倒下。而且蘇家現在就你一根獨苗,我有兒子,他叫曹冕。”
“阿欠!”
皇家女王號的甲板上,曹冕打了個噴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這一個多月的海上生活,是曹家大公子自從記事以來,最悠閑的日子。
人一旦忙起來,往往沒空思考,閑下來了,反而能想一些事情。
曹冕從來就不否認自己父親的成功,這個胖子無論干什么,就沒有不成的。
練武,他那種稀爛的天賦和底子,家里基本沒有傳承,卻靠著東拼西湊、頑強刻苦,硬是練到了五寸的能耐。
機關,在曹家秘術被一把火燒干凈的情況下,他搗鼓出來一套龍骨甲,能生生把自己的戰力拔到九寸。
經商,三十年前三百塊錢起家,他能做到幾十億的家產。
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子,仿佛無所不能。
但唯獨有一樣事情,他沒做好,這也是曹冕心里的一根刺。
他的精力都放在事業和修行上了,對妻兒難免敷衍。
這種敷衍,導致了曹冕母親在十年前的意外身亡。
所以自懂事起,曹冕就立志要走一條跟父親不一樣的道路。
他并不恨自己的父親,但卻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所以獵門這攤子事兒,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可如今活到二十四歲,同為頂天立地的男兒,曹冕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自己的父親了。
靠在游輪的欄桿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一個噴嚏打下來,曹冕有些想這個胖老頭兒了。
“姐。”曹冕對身邊的狄蘭說道,“按說,有林朔跟著,喜馬拉雅山那邊,應該沒事吧?”
狄蘭扭頭看了看這位曹家大公子,眼中異彩連連,似是在施展什么手段。
“姐,別這樣。”曹冕無奈能說道,“不過一個普通的問題,你就別忙著分析我大腦皮層的活動情況了,咱不是說好了嗎,別對我施展這種手段。”
“不好意思,沒忍住。”狄蘭歉意地笑了笑,“你忽然問這個,我有些奇怪。怎么,你在擔心自己的父親?”
“沒有的事。”曹冕否認道。
“你在說謊。”狄蘭說道,“不過,你不用介意這點。同為雄性,在天性上是有競爭意識的,哪怕是父子之間也很難避免,所以你會下意識地規避對父親的感情,這就是生物的狹隘,跟你的道德人品無關。”
“姐,咱能人話嗎?”
“好吧。”狄蘭點點頭,說道,“你說得沒錯,按理說,有林朔在,你父親曹余生也是九寸的獵人,無論什么買賣,問題都不大。不過我剛才感應到了云家人在那邊,那就不太好說了。”
狄蘭這番話,說得曹冕滿臉愁容,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
看曹冕情緒低落,狄蘭寬慰道:“別太擔心了,我聽說,林朔的母親就是云家人,云家人跟林朔沾親帶故,向來應該不至于翻臉。”
“姐,你是不知道這事兒。”曹冕搖了搖頭,“獵門前代魁首林樂山,要是不跟云家傳人云悅心有那檔子事兒,云家跟林家的關系,那確實不錯。
為什么呢,因為林家的先祖,本就是云家的學徒,兩家有淵源。
云家式微的時候,林家人上位成為魁首家族,除了林家人確實能耐過硬,也跟云家人的支持分不開。
最近這三百多年,云家一個傳人都沒出來,還能保住九寸的門檻,那都是林家人力排眾議替云家抗下來的。
所以云林兩家,先是師徒,后是盟友,兩家的關系一直非常好。
兩家關系好歸好,但有個忌諱,那就是主脈傳人不能結婚。
這個忌諱呢,之前其實沒有,這一千多年來,云林兩家陸陸續續有后人在一塊兒過。
但也是邪門了,云林兩家傳人只要一結合,肯定沒有后代。
女方一旦懷孕,必然流產。
林家修力,在傳承上是傳男不傳女。云家煉神,反過來,傳女不傳男。
所以歷史上云林兩家傳人一旦結合,都是林家男人娶云家女人,而一旦娶了,沒有什么意外,這戶人家就絕嗣了。
這其中,不乏原本天賦極好的夫妻,一旦絕了后,對云林兩家都是極大的損失。
這一來二去的,兩家人也就明白了,什么都好談,就是不能成親。
所以從五百年前開始,兩家就定了這個規矩,分家怎么弄無所謂,身負主脈傳承的重要傳人,絕不能成親。
結果老魁首林樂山,和眼看就要成為云家家主的云悅心,好上了。
這不犯忌諱嗎?
林家傳到林樂山這輩,沒別人了,主脈就他一根獨苗。
云悅心就更別提了,云家三百來年,這才出這么一個“悟靈”成功的煉神天才。
這兩人要成親,這不是抱著兩家一起死嗎,兩家人肯定不干啊。
林家那邊還好,主脈分家分得很清楚,林樂山作為家主一言九鼎,阻力還沒那么大。
云家這邊就不行了,當時云家家主有九大護道人,個個都是實力高強之輩,硬是要把云悅心搶回去。
可那是云悅心啊,身邊還有林樂山,別說九個護道人了,哪怕九百個,搶得回去嗎?
最后,婚是結成了,可云家跟林家,那是徹底翻臉了,云悅心,也因此被逐出了云家。
我爹跟我說過,六年前昆侖山上的事情,林樂山遇難,有可能就是云家人動的手,因為那幫子獵人,在能耐上那是無敵的。
只有悟靈成功的云家人,才有可能讓他們自相殘殺。
可這事兒,到頭來還是沒證據,所以我爹對別人,包括林朔,也不好說出口。”
曹冕這一大段話說完,身邊狄蘭的噗嗤一聲就樂了。
曹冕有些奇怪:“姐,你樂什么呀?”
狄蘭笑道:“林家跟云家既然有那么大的忌諱,傳人結合沒有子嗣,那我問你,林朔怎么來的?”
“嘿,這個問題,當年我爹也問過他自己,于是他就在孩子滿月的時候上門道喜,看了看。”
“結果呢?”
“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曹冕擺了擺手,“林朔長得啊,跟林樂山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沒毛病。”
“那云家和林家當年那個忌諱,豈不是兒戲嗎?”
“這個啊,就得靠你們這些生物學家來解答了。”曹冕說道,“我雖然不是學生物的,但也具備一定的生物知識。我估計是基因上的事兒,姐,你回頭可以研究研究。”
“嗯。”狄蘭點了點頭,“是可以研究一下,說不定,還能就此找到云家人‘悟靈’的秘密。”
“話說回來,那這趟,我老爺子有點兒懸啊。”曹冕又皺起了眉頭。
“你放心吧。”狄蘭說道,“林朔要是有危險,我會第一時間感應到的。現在既然林朔沒事,你父親應該也沒事。要不然的話,我可比你著急。”
“現在林朔什么情況?”
“他現在……”狄蘭歪著腦袋,緩緩說道,“剛剛熱身完畢,狀態非常好。
別人可能不太清楚林朔到底有多強,我再清楚不過。
他要是輕敵大意,可能會出現意外,但要是這個狀態下的林朔,我想不出有什么東西,能奈何得了他。”
“哪怕是云家人?”
“哪怕是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