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麂子,在獵門典籍上留下的資料,是非常詳盡的。
在九州異物載上,相比于古代異種那些惜字如金的記載,關于七色麂子的文字,總就有四千多字。
而其他排名前一百的猛獸異種,所有記載加起來,還不到這個。
記載之所以這么詳盡,主要是因為這段記載的主筆,是林朔的父親,獵門老魁首林樂山。
老爺子能說會寫,同時也沒藏著掖著。
八年前的大涼山,那是人類第一次目擊七色麂子之后存活下來。
在此之前,關于七色麂子的記載是非常少的,因為見過的人都活不久,三天內必死。
而八年前在大涼山上的那場狩獵,為期足足半年之久。
知道這東西厲害,所以林樂山很謹慎,帶著林朔和蘇家兄弟抽絲剝繭、步步為營。
那場狩獵,是林樂山獵人生涯的收山之作,也是他對自己兒子林朔的最后一場狩獵教學。
如今林朔細細回味起來,都不由得由衷佩服。
那時候林朔已經學藝有成,論打架,老魁首技藝精純,手腳上玩個套路招式,或許能小勝兒子一招半式的。
可真要放開了打,兒子這身神力,老人家已經遭不住了。
而論狩獵,老魁首那真是神乎其技,林朔覺得自己哪怕到現在,也遠不如他。
那筆買賣完成之后,老魁首根據那半年對七色麂子的觀察,把這東西的長相、習性、食譜等等,包括狩獵的經過和心得,悉數寫進了林家版本的《九州異物載》里,于是就有了這洋洋灑灑的四千多字。
而當時的整個獵門,因為林朔父母的婚事,上層之間是比較分裂的。
母親云悅心嫁給了父親,這就得罪了一撥人,嫁完之后還失蹤了,那就又得罪了一撥人。
當時跟林家親近的,九寸家族其實也就章家、蘇家兩家。
那時候互聯網在國內剛剛起步,信息共享也不如現在方便。
所以這份四千多字的記載,那時候只有九寸以上的林、蘇、章這三家有。
而章連海和蘇家兄弟去世之后,要么沒后代,要么后代不識字,因此如今七色麂子的情報,林朔是掌握得最多的。
七色麂子,顧名思義,這東西至少看上去,像是一頭麂子。
麂子,就是中小型的鹿類,一般不超過七十斤,雄獸有角,雌獸無角。
而為什么叫七色麂子,金問蘭之前說,當時她父親目擊的這頭七色麂子,皮毛是七色。
其實不是。
這就是為什么要留下記載、形成文字的要緊之處,口口相傳,就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經過兩張口,情報就不一樣了。
據林朔八年前親眼目擊,真正的七色麂子,毛皮是純白色的,雪一樣,極為漂亮。
而它確實又有七色,那不是皮毛的本色,而是東西跑起來之后,身后泛出來的七色炫光。
當時林家父子和蘇家兄弟捕獵的那頭七色麂子,是個雄性亞成年體。
個頭應該跟成年體差不多了,六十多斤重,角還沒長出來。
那頭小家伙根據林家父子勘察的蹤跡,確實是從南洋這邊跑過去的。
東西從南亞的東南半島登陸,先來了個新馬泰一日游。
一路上走走停停,禍害了不少人,釀成了國際生物研究會歷史上第一次的特大生物災難。
然后不到三天,這小家伙就又從老撾溜達到四川大涼山附近了。
再往北,那就撞上青藏高原了,估計是覺得天氣太冷,不走了。
它是不走了,國家肯定不答應,所以那筆買賣,是國家派總局找上林家的。
林樂山接受了國家的委托,拉了個四人狩獵隊,半年時間把這事兒給平了。
這筆買賣有老爺子在,狩獵進展雖然慢,但很穩當,而且啥事兒都不用林朔操心,做下來之后也沒覺得有多難。
東西確實快,一旦動起來,人眼根本捕捉不到本體,只能看到一道七彩炫光。
可畢竟是畜生,腦子沒那么聰明。
老爺子沒跟它來硬的,到最后是什么都算到頭了,先是把那頭東西困在了一個深三十多米的陷阱里面,再由蘇家兄弟施展“圈地禁錮”,牢牢摁住了,這才一箭下去,要了這東西的性命。
所以整體看下來,有驚無險。
只是現在想起來,林朔其實是后怕的。
林家人百毒不侵,這是門里的口碑。
可這種百毒不侵,是面對那些以前江湖上的下三濫手段,什么鶴頂紅半步顛,林家人一是天生有比常人強的免疫能力,二是有辨毒解毒的法子。
七色麂子這種毒,那是兩回事,真染上了,那小命就不好說了。
而八年前那頭七色麂子,事后證明身上沒毒。
這跟以前的傳統記載是不符的。
當時老爺子認為這東西不是成年體,毒腺還沒發育出來。
現在知道了,不是毒腺沒發育出來,而是七色麂子這種毒不是原生的,是從外面染上的,就是仙本那那種跟水母差不多的東西。
當時那頭小東西在東南半島溜達了一圈,毒應該是散盡了。
否則,當年那趟買賣還真是懸一懸。
今天,在這個山洞里邊,一頭成年體的七色麂子,眼看就要沖過來了。
這就看出老爺子林樂山和老丈人苗光啟不愧是早年的搭檔,狩獵風格有相似之處。
老爺子別看年輕時候長相五大三粗又是一身蠻力的,可心思極為細膩,狩獵永遠是按部就班,不見兔子不撒鷹。
跟獵物慢慢磨著,邊邊角角都跟你算明白了,見能耐的只是最后那一下。
老丈人其實也一樣。
林朔認為,今天這次跟七色麂子的狹路相逢,肯定不是偶然。
老丈人在安瀾號上觀察了半個月,又在現場待了三天,以他的能耐,這是算到了。
東西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山洞再大空間也有限,算是個不錯的戰斗環境。
然后這里又是獵門最硬的五張牌,索性一下打出去,畢其功于一役。
所以他昨天準備好了吃食,讓大家伙兒先吃飽,然后又自己親自值夜,讓其他人好好睡一覺。
而剛才先是跟楚弘毅說話,再招惹苗雪萍,然后來調侃自己,又捧了A
e一把,看似沒個正形,其實是在調整自己這些隊友的狀態,激發大家的斗志。
明里暗里把局面做到這個份上,能力、經驗,包括那種掌控全局的支配欲,不愧是當今世間數一數二的強者。
只是老丈人的性子,比老爺子還是急一些。
此時決戰,林朔認為早了。
東西馬上就來,這個時候林朔腦子很清楚。
不管怎么樣,老丈人把局都做出來了,那就試一試。
五個獵人都是強者,可到底還是強弱有別,而且擅長的方面不一樣。
怎么把配合打上,那是顯而易見的。
修行到這個程度,五人基于對彼此的了解,動手的默契能一瞬間產生。
自然之力,林朔目前就別去惦記了。
有老丈人和姨娘在,兩套陽八卦打下去,這兒方圓百里之內的自然之力,都不夠這兄妹倆搶的,自己就別攙和了。
二老這會兒合力打出陽八卦,是要替代蘇家“圈地禁錮”的效果。
一個用巽風、坎水兩卦,讓七色麂子逆風而行、涉水而上。
另一個用艮山、兌澤兩卦,讓那頭東西山路崎嶇,同時還深陷沼澤。
兩人四卦齊上,為得就是把七色麂子的速度降下來。
降下來之后,等到七色麂子沖進了山洞,那就先看楚弘毅,再看蘇念秋。
楚弘毅速度快,看他能不能跟上七色麂子的速度,攔那么一下。
楚弘毅攔住了,林朔手里的追爺就掄出去了,這東西被打死也行,被砸暈活捉那就更好。
楚弘毅要是攔不住,那有陽八卦爭取的那點時間,蘇念秋的“畫地為牢”也就布置完了。
只要“畫牢”布置完,那就跟切割機似的,七色麂子跑得越快,死得也就越快,進洞是個囫圇個兒,出洞那就散架了。
而蘇念秋修行到蘇家傳承九寸七境,雖然“圈地禁錮”還沒有掌握,可布置“畫牢”已經不用跟以前似的,一根根發卡需要到處跑著插。
她如今“指尖神通”的力道,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只要手一揚,發卡不僅能指哪打哪,還跟釘子似的入石三分。
這一招,叫“天羅地網”,舉手之間就是一張網,誰過誰死。
目前這個洞穴的環境,她使出來這招是再合適不過了。
所以這一戰看似倉促,其實苗光啟已經把一切都算好了,就是這一下。
于是,苗家兄妹在那兒結手印打卦,瘋狂調動自然之力。
楚弘毅閉上了眼,全身皮膚和肌肉來到最松弛的狀態,為得就是皮膚對這里的空氣動態的細致感受,以及肌肉全力爆發的那一下絕對速度。
林朔把背上的追爺請在了手中,手心攥著弓弦一頭,一口丹田氣在體內九轉十八停,龍息封竅。
蘇念秋雙手往自己頭發上一抹,十六枚發卡已經來到手指之間,正要揚手布網。
然后“歘”地一下,山洞內泛過一陣七色炫光。
光芒一閃而逝,緊接著山洞內就好像一下子被抽成了真空。
兩支火把瞬間熄滅,所有人都無法呼吸。
苗家兄妹趕緊變卦,把巽風先引到山洞里來。
風重新進來,氣又能喘上了,五個獵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楚弘毅身子還在原地沒動彈,看了看林朔,問道:“總魁首,這東西就過去了?”
“嗯,過去了。”林朔拎著追爺,臉上倒是很淡定,“果然還是那么快。”
苗光啟看了看A
e的手:“你發卡沒出手?”
e兩只手還舉在自己腦袋邊上,十六枚發卡兩枚一組夾在十指之間,沒吭聲。
“苗光啟,這事兒怨你。”苗雪萍在一旁說道,“你早說這東西會過來,念秋提前布置不就完了嗎?非要臨時趕這一趟?”
“不是。”苗光啟一臉無奈,“我是真沒想到,我們倆合力,都拖不了時間。”
“還是拖了點時間的。”林朔實事求是地說道,“八年前大涼山那頭,跟這頭速度差不多。
不過這頭是成年體,理應更快。
能差不多,就是被您二老阻了那么一下。
岳父,我說些您不愛聽的。
以七色麂子的速度,我們真不能這么直接來,跟不上的。
好在這東西確實太快,在這種速度下,我們就跟木樁子差不多,根本沒在它眼里。
否則就剛才這一下,咱就全軍覆沒了。
而且像A
e這樣的畫牢,提前布置也沒效果。
當年蘇家兄弟試過,沒用的。”
苗光啟嘆了口氣:“看來有些事情,不信邪還真不行。行吧,按你爹以前的法子來吧,從現在開始你是隊長。”
“早這么來不就完了嘛。”苗雪萍埋怨道,“非要上趕著出這個洋相,還把我給拖下水了。”
“就算按我爹的法子,現在也不太好辦。”林朔說道,“不過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