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門當今的總魁首家族,九寸九門檻的林家,在歷史上分成兩個不同時期。
上古時期林家先祖作為良渚修堤人,可那時候林家本身還沒有形成。
只有口傳心授、代代相傳的能耐,卻沒有留下太多文字記載,這個是不作數的。
林家人內部認為,林家的第一個時期,是從春秋時的家族形成,直到大唐安史之亂。
第二個時期,從安史之亂一直延續到現在。
為什么林家人內部這么區分,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安史之亂造成了整個華夏大地多維度的深重災難,林家也不能幸免。
被裹挾在亂世洪流之中,個人能耐再大也微不足道。
當時的林家先是盛極一時,緊接著幾乎族覆滅,只有一個在大唐邊疆服役的林家人幸存下來。
這位林家先祖孤身一人來到江南,先是投奔東海桃花島秦家,娶了一個秦家女人,在秦家的資助和扶持下,才在柳葉巷扎了根。
林家之前的家譜,包括很多傳承技藝已經在戰亂中遺失了,當時這位祖先重新建立家譜,梳理傳承,傳到林朔這一輩,是第五十七代傳人。
第二個原因,是那位祖先,在機緣巧合之下,請到了追爺這件傳家的至寶。
追爺到了林家之后,林家歷代傳人圍繞著追爺的使用,對林家傳承進行了重構。
這就導致后來的林家傳承,跟唐代之前的林家傳承,整個體系是有很大區別的。
所以從林家傳承本身而言,也得分這么兩個時期。
而追爺本身,就是林家兩個時期的關鍵節點。
安史之亂之后的林家歷代傳人,能耐大小暫且不論,首先必須要做到的,就是如何跟追爺相處,必須要請得動它。
追爺的智力并不高,可性子孤傲,同時還很愛面子,不是很好伺候。
所以灑公雞血、燒符紙,包括事先的禱文,這些并沒有多么神秘,就是哄著追爺。
讓它覺得自己是被重視并且尊敬的,這樣它才會在狩獵的時候出力。
而林朔這位追爺的第五十七代傳人,最近他自己也體會到了,因為幾筆買賣沒用上追爺,它老人家對自己并不是很滿意。
所以這趟買賣,他無論干什么都帶著追爺,試圖修復自己跟這位家中長輩的關系。
就連睡覺的時候,他手都搭在追爺身上。
而林朔這次忽然被叫醒,就是追爺在“蜇”他。
就這么一下,林朔就感覺整個人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過睜眼一看眼前的狀況,他還是有點兒懵。
之前睡著斷片兒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第一感覺,下雪了。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不是這情況,因為自己沒有感覺到任何寒意,周邊其實很溫暖。
而且方向也不對,自己是仰面朝天睡的,這會兒看的是天上。
如今不是地上白茫茫,而是天上白茫茫。
就仿佛有人在林朔等人的頭頂上方大概十米的位置,蓋了一層巨大的白紗布似的,把整個天空都遮起來了。
天空雖然被遮起來了,可是外面天已經亮了,陽光能透過類似紗布的物質透進來,所以還看得清周圍情況。
林朔一看周圍,其他人都還睡著。
其中賀永昌是坐著睡著了,腦袋耷拉著,胸膛有呼吸帶來輕微起伏。
點了點人頭,林朔發現這會兒少了一個人。
蘇冬冬不見了。
眾人昨晚的營地,在荒原和石山兩種地形的邊界處,剛剛踏進山脈范圍不遠,是一片山谷。
一般來說,獵人選擇營地,要么是避風靠水的半山腰,要么是視野極好的山頂,不會選擇山谷。
但是這一趟蘇冬冬已經提前警告過了,前頭五公里外的地下,就有東西存在,當時這東西沒怎么動彈。
所以再往前走,就有可能進入東西的地盤,引起這東西的警覺。
萬一翻臉動手,狩獵隊對這東西的了解目前還太少,而且剛剛走出荒原那是人困馬乏,風險實在太大。
所以昨晚狩獵隊是就地休整,同時讓賀永昌和蘇冬冬兩人密切監控著前方的情況。
營地是扎在山谷里的,這會兒林朔醒過來抬頭一看,山谷被一大塊類似白紗布的東西給封住了。
周圍暫時沒什么異樣,還是些紫色的石頭,上面寸草不生。
可林朔知道肯定出事了,因為原本應該守夜的賀永昌卻睡著了,另一個守夜的蘇冬冬人干脆不見了。
他站起來走到賀永昌身邊,輕輕踢了老賀一腳。
賀永昌身子微微一震,立刻睜開了眼。
賀家獵人一看周圍的情況,再看了看面前的總魁首,一下滿臉通紅。
這個巨漢咬著牙,一掌就往自己的天靈蓋拍了下去。
羞愧難當,這是要自盡。
林朔早防著他這一手了,胳膊一伸就架住了他的手掌,說道:“你這會兒不該睡著……”
賀永昌一聽這話臉更紅了,另一只手化為一道指劍,直接戳向了自己的心臟。
林朔有些不耐煩了,回手一下把賀永昌第二只自盡的手砸開:“你聽我把話說完。
我的意思是,你不該睡著,可是你睡著了。
而且你看周圍這些人,有你我這個動靜他們應該早驚醒了,這會兒卻還跟三頭死豬似的。
所以事情不怪你,我們這是著道了。
你先別忙著死,這會兒人不見了一個,咱把事情弄清楚。”
賀永昌剛才這兩下憋著想死,也是被突發情況逼迫,人一時激動。
被林朔這么一說,他終究是個成熟老練的獵人,心思馬上就穩下來了。
林朔再一拍他肩膀:“先把他們叫醒。”
賀永昌趕緊照命行事,兩人很快把另外三人給拍醒了。
也是奇怪,林朔和賀永昌兩人說話加動手,動靜其實不算小了,這三人愣是不醒。
可是一旦進行身體接觸,他們馬上就彈起來了,一臉警覺地看著林朔和賀永昌兩人。
同時有這么會兒功夫,林朔的神念也已經放出去了,得知目前三十米立體空間范圍內,除了自己幾人外并沒有其他活物存在。
林朔的這個神念感知,他自己也研究過,類似電磁感應。
生命體只要有神經系統,身就跑著各種弱電信號,林朔獲取的信息,其實就是這些弱電信號存在與否,以及強弱關系的信息。
利用這些信息,大腦中呈現了別人看不到的圖景。
目前三十米范圍內有沒有活物,他是能知道的,但這種感知,也僅限于有神經系統的活物。
所以這會兒周邊到底是什么情況,林朔依然不太了解,不過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狩獵隊肯定是著道了。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那頭之前在五公里外的東西,發動了襲擊。
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素,有催眠效果,同時會封閉沉睡者的聽覺。
而目前失蹤的蘇冬冬,按常理推斷,是那頭東西相中的第一頭獵物,已經被那東西捕獵成功,拖回巢穴享用去了。
自己這撥人,算是那東西的儲備糧,封在這兒繼續睡著。
第二種可能,那就是自己這群人陷入沉睡,始作俑者是蘇冬冬。
由這個思路往下推測,那可能性就更多了,林朔暫時先把想法拋到了腦后,沒這個工夫瞎琢磨。
狩獵隊成員蘇醒之后,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也知道出事兒了,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嘰嘰喳喳,而就是抬頭看著林朔,等這位獵門總魁首的指令。
林朔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這片白茫茫的物質,說道:“先脫困。”
“直播要開嗎?”唐靈玉問道。
“小唐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直播呢?”魏行山說道。
唐靈玉正了正神色,扭頭對魏行山說道:“老魏,作為媒體從業者你要意識到,我們現在的直播性質已經變了。之前是讓人看熱鬧,現在是讓人看真相。所以要如實記錄我們面對的一切,這樣哪怕我們最后狩獵失敗死在這里,對世界也算是有個交代。”
“嗯,沒錯。”林朔點點頭,“開起來吧。”
“謹遵總魁首號令。”
林朔被追爺叫醒的確切時間,是明斯克的早上六點二十分,燕京時間是中午十一點二十分。
曹家父子倆,這天上午挺忙的。
現場直播沒開,東歐地界天也還沒亮,從衛星圖像看不出什么異樣。
所以曹余生就在琢磨那篇公開聲明的事兒,手上一邊寫,一邊告訴兒子曹冕這里面的門道。
作為獵門的謀主,其實就相當于獵門的大管家,方方面面的能耐都得學。
獵門自成立那天,祖師爺就立下了八個字的規矩:為民除害,為國盡忠。
頭四個字是傳承獵人的職責,可以是有償的,于是就變成了買賣。
而后四個字是傳承獵人的義務,無條件遵從。
獵門本身又不參與政治,所謂為國盡忠在實施起來,就是服從當代國家高層的領導。
考慮獵門本身實力的強大,如何服從國家領導,又不引起高層的忌憚和猜忌,那就是門大學問了。
這門學問,作為獵門大管家的謀主,必須要精通此道,否則那就是把整個獵門往溝里帶。
而現在的新任謀主曹冕,連一份官方說明都不會寫,老謀主心里肯定是著急的。
于是借著這個機會,曹余生趕緊教這個蠢小子,別回頭把獵門給禍害了。
曹冕也知道這里面的利害,于是這會兒就在父親身邊站著聽,神貫注。
不過他在聽老父親上課之前,留了個心眼,在電腦上做了一個提醒音效。
一旦狩獵現場的直播開了,辦工作上的音箱會發出提示音。
因為畢竟,盯著總魁首的現場狩獵,并且時刻提供情報支持,這是獵門謀主最重要的工作內容。
中午十一點半,父子倆一個急著教一個樂意學,都很投入。
這個時候,提示音響了。
曹家父子倆的第一反應,都是抬頭去看辦公室大屏幕,那上面是衛星圖像,能看到現場的概況。
這會兒明斯克已經天亮了,這一眼看過去,曹冕就“啊”的一聲。
曹余生也坐不住了,趕緊站起來了,指著屏幕吼道:“快放大!”
曹冕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自己電腦前,趕緊給出此刻衛星能提供的最高清畫面。
曹家父子抬頭看著這副畫面,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良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