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狩獵隊整裝待發。
昨天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這兒本來就是個眾山圍繞的盆地,光線昏暗,周邊的情況看得不那么真切。
今天上午再一看,這個地方的氛圍跟之前的地兒感覺不一樣。
自從進入西王母地盤以來,這是林朔第一次體會到大自然溫和的那一面。
腳下是一片綠草地,兩三寸厚的土壤層,踩著軟綿綿的,很舒服。
前面不遠的裂谷,有霧氣正在蒸騰上來,霧氣并不濃,給周圍帶來一片朦朧感。
空氣聞著很新鮮,耳邊還能聽到鳥叫聲。
隨著霧氣泛上來,無數的氣味訊息鉆入林朔的鼻翼。
林朔很快就知道了,眾人眼前的這片大裂谷,里面擁有一片森林。
這是典型的溫帶森林,以常青樹和闊葉林為主,里面棲息的動物也很尋常。
乍一問,除了幾頭猞猁稱得上是猛獸之外,沒什么大家伙,更沒有異種的氣味。
如此一來林朔心里多少有底了。
看這個樣子,眾人以繩降的方式下到裂谷底部,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
而且裂谷底部的那片森林,可以作為臨時營地,里頭甚至應該還有水源。
這么一來進可攻退可守,狩獵隊的落腳點至少是有了。
情況看起來不錯,但林朔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很顯然,賀永昌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繩降由蘇冬冬打頭,人先下去了,很快通過抖動繩索傳來底下安全的消息,于是其他人依次跟上。
而賀永昌則站在林朔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說吧。”林朔看了老賀一眼,“別藏著掖著。”
“總魁首,這情況不對。”賀永昌沉聲說道。
“哪兒不對?”林朔明知故問道。
“您昨晚可是哄了一晚上的孩子。”賀永昌說道。
“不是,我哄孩子怎么了?”林朔翻了翻白眼,“你兒子賀天彪今年八歲了不需要哄,我家里那三個還小呢,晚上不肯睡覺歌蒂婭又搞不定,我不哄怎么辦?”
“您哄孩子當然沒問題了。”賀永昌擺手道,“可按理來說,你昨晚應該是沒工夫哄孩子的。不僅你沒工夫哄孩子,蘇冬冬也沒工夫在旁邊聽一晚,而我老賀,也沒這個福氣在帳篷里半睡半醒的。這事兒有蹊蹺。”
“什么蹊蹺?”魏行山這會兒也湊過來了。
“按照我們之前的經歷,很容易就能推導出來,這裂谷附近晚上是很熱鬧的。”賀永昌說道,“之前我們的遇上的異種天蝶、異種跳蛛,還有那些人形異種,都是從裂谷里面蹦跶出來的。
所以我們昨晚的扎營地點,就處在這些東西出入的交通要道上,按照常理來說,昨晚應該很熱鬧才對。
昨天上半夜,總魁首一開始拉著我和蘇冬冬聊天,估計也是防著這點。
可結果呢,一晚上風平浪靜,反倒是總魁首家里的兩位公子和一位小姐把總魁首給難住了。
這事兒不對。”
“沒什么不對的。”林朔說道,“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什么道理?”魏行山問道。
“出入要知道關門。”林朔說道,“這個道理畜生不懂,李泰安這樣的存在肯定是懂的。他出來一趟又回去了,說不定就把地底空間跟裂谷的通道給封住了,所以地底下的東西出不來。”
“原來是這樣。”賀永昌嘀咕道,“那李泰安到底是什么人?”
“這個人,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們其實應該也聽說過。”林朔說道,“華夏神話傳說里,有這位的名號。”
“啊?”魏行山問道,“誰啊?”
“東王公。”林朔說道。
“東王公?”魏行山大吃一驚,“聽這名字,好像是西王母的丈夫?”
林朔說道:“在華夏的神話體系中,這人又叫東華帝君,掌管仙籍。
用現在的話來說,這人是仙界的組織部部長,人想要成仙得道,都得由他來接引。
當然神話這東西,形成自有其歷史和宗教的背景,杜撰成分較多。
不過從他自己的話語中能聽出來,道教的有一種說法是有根源的。
那就是他跟西王母一起并立于世,共理二氣,是育養天地陶鈞萬物的兩儀神。
到底是不是夫妻,這個不好說,但在一塊兒總沒錯。”
說到這兒,林朔就不往下說了,而是指了指老魏:“哎,人都下去了,到你了。”
三人一邊議論這事兒的時候,狩獵隊正在繩降,這會兒其他人也都下去了。
魏行山趕緊順著繩索下裂谷,而賀永昌則說道:“總魁首,那聽這意思,西王母跟東王公之間,似是并不那么和睦。否則你看這東王公也不會出來,跟我們透了那些底。”
說到這兒,賀永昌左右看了看,然后把飛天夜叉支在自己腦袋邊上,輕聲說道:“總魁首,你說是不是有可能,咱獵門祖師奶奶云兒,跟這個東王公……”
“打住!”林朔趕緊擺了擺手,對賀永昌語重心長地說道,“老賀啊,你不是那種搬弄是非的人嘛,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怎么可以亂說呢?”
“我說什么了?”賀永昌一縮脖子,矢口否認道,“我可什么都沒說!”
“那你把獸叉支棱起來干嘛?”林朔白了老賀一眼,“這難道不是怕祖師爺怪罪,一道天雷劈下來?”
“嗐。”賀永昌說道,“我的意思是,這東王公既然跟咱獵門祖師爺有舊,他還說過,他是瞞著里面的那位跑出來的,這上下文一聯系,難免會讓人有某種聯想。”
“什么聯想。”林朔問道。
“什么聯想不重要。”賀永昌擺了擺手,“關鍵是這里我們好像有機會。”
“什么機會?”
“西王母跟東王公不合,這難道不是我們的機會嗎?”賀永昌反問道。
“老賀啊,你要是這么想,那就錯了。”林朔說道。
“還請總魁首指教。”
“很簡單的道理。”林朔指了指賀永昌,“你老賀在外面偷人了。”
“什么?”賀永昌都聽傻了。
“我打個比方,你老賀在外面偷人了。”林朔說道,“然后有一天,小三跑到家里來,跟你老婆對峙上了。那這個時候,你幫誰?”
“我不知道。”賀永昌搖了搖頭,“我反正干不出那事兒來。”
“嗐,比如說你干了嘛。”林朔說道。
“那還是得看具體情況,不好說幫誰。”賀永昌說道,“不過正常來講,男人只要還有理智,肯定是幫自己老婆的,因為這是他跟他老婆的家,別的女人上家里來,這就過界了。”
“對嘛。”林朔說道,“那如果來的不是小三,而是小三的后人,而且這后人應該跟你沒有血緣關系,你幫誰?”
“那廢話,肯定幫自己老婆。非但要幫自己老婆,還最好不讓這小兔崽子進自己家門。”賀永昌說道,“否則這小子就算不是自己的種,老婆也不信啊!”
“所以嘛。”林朔指了指峽谷,“門這不關上了嗎?”
賀永昌聽完愣了一會兒,冒出來一頭虛汗,輕聲說道:“總魁首,您剛才這番話,好像有點兒……”
“我可什么都沒說。”林朔抬頭看天,“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要不,我這獸叉還是您拿過去支著吧。”
“滾蛋,該你下去了。”
順著繩索往下降,林朔多少也有些心虛。
他跟賀永昌那個比方,其實就是信口胡說。
隨口這么一說,事實是不是如此不重要,主要是讓賀永昌放松一些,別那么緊張。
結果一不小心適得其反,說完之后老賀不但沒放松,還一腦袋虛汗,臉都嚇白了。
不僅老賀臉嚇白了,林朔自個兒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一開始他是把這話當玩笑說的,結果說著說著,還覺得這事兒居然還挺合理。
萬一真要是這樣,云家祖師爺那可不一般修行者,那是跟自己母親一樣已經走上登天路的,有靈有驗。
真得把她老人家說得惱火了,一個天雷下來把自己劈得外焦里嫩的,那自己實屬活該。
所以趁著所有人都下去了,周圍沒什么人,林朔一邊慢慢繩降,一邊嘴上開始喃喃自語,在那兒輕聲念叨:
“祖師爺,我年紀小不懂事兒,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
“我對您絕無半點不敬之意,剛才我是信口胡說呢。”
“您要是真有靈有驗,保佑我們這趟順順利利的。”
這一路下去,也不知道是林朔的禱告起了作用,還是他的繩降技術確實過關、繩子也足夠結實,總之連人帶東西三千多斤的分量,平平安安降到了谷底。
大家都在谷底等著他呢,一看他人到了,直接出發。
狩獵隊既然到了裂谷底部,自然是以狩獵隊形行進的。
賀永昌和奎恩就頂前頭去了,蘇東東這個斥候位的獵人昨晚林朔特別吩咐過,不四處游走了,而是留在自己身邊殿后,用她的耳力來幫助狩獵隊偵查。
目前根據推測,地下空間跟這片大裂谷之間的通道,已經被李泰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給封住了。
要找到這個入口,別人指望不上,還只有蘇冬冬有辦法。
因為她會聽山識途,這是蘇家獵人獨有的絕技。
看著身邊這位大姨子,林朔如今心境比較平和。
跟她之間該說的也說清楚了,兩人彼此心知肚明,所以目前的關系比較自然,也很坦蕩。
再加上昨晚的經歷,更是加深了兩人之間的情義。
林朔要哄孩子,蘇冬冬趕緊出來替他守夜,這份默契是親人之間才會有的,獵門總魁首對此很欣慰。
用不著道謝,因為這是自家人。
“哎。”只聽蘇冬冬忽然輕聲喚了自己一聲。
“嗯?”林朔詢問道。
“按照你的說法,咱們祖師爺當過別人小三?”蘇冬冬問道。
“我可沒這么說!”林朔趕緊矢口否認。
“就算不是小三,也做過東王公的紅顏知己,是這個意思吧?”
“也可能是義兄義妹之類的。”林朔喃喃說道。
“你跟歌蒂婭那種義兄義妹?”蘇冬冬輕聲說道,“白天哥哥哥妹妹叫著,晚上就睡一塊兒了?”
“姐,您就饒了我吧。”林朔苦著臉說道,“我對祖師爺沒有半分不敬的意思,祖上跟什么人有什么交情,這都正常,這事兒咱不能亂嚼舌根。”
“我也不是嚼舌根。”蘇冬冬輕聲說道,“只不過我想著,既然咱祖師爺能這么做,那咱這些后人效法一下,似乎也合情合理。”
“不是,姐您千萬不能這么想。”林朔趕緊勸道,“我們人類是在進步的。
祖師爺那會兒是部落時代,風氣不一樣。
大伙兒往往是春天到了在河邊唱會兒歌,然后甭管認不認識,男男女女就直接鉆小樹林了。
那個時候道德約束少,男女之間沒什么講究。
如今不一樣了,咱是今人不是古人,不能活在古代。”
“你這是在跟我講道理?”蘇冬冬淡淡問道。
“道理您都懂,我只是不敢得罪祖師爺。”林朔說道,“萬一她老人家真那么做了,我得給她開脫。她那個時代,男女之間還沒形成婚姻的概念,小三的說法就更加無從談起。我們不能以現在的道德水平,去要求古人。”
“那我要是這么做了,你是不是也會給我開脫?”蘇冬冬問道。
話趕話說到這兒,蘇冬冬到底什么意思林朔已經聽明白了,他正了正神色:“姐,我不會讓你這么做的。”
“為什么?”
“因為這樣太委屈你了。”林朔說道。
蘇冬冬俏臉一紅,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