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永昌,是獵門老牌九寸家族“襄樊賀”數百年來最出色的傳人。
同時,也是林朔最為看重的獵門魁首,目前總魁首人選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只不過人無完人,在林朔眼里,賀永昌人情練達,接人待物滴水不漏,只是有時候顯得過于圓滑,血性不足。
這種性格自然是跟他本人的經歷有關,修為上長時間被同輩人壓制之后,他自信心多少是有些受挫的。
這點缺陷,在平時顯示不出來,甚至還是優點,可真到生死一線的時候,對自己能力的那一絲絲懷疑,是會被無限放大的。
非洲之行必然九死一生,賀永昌這樣的心境,最后生還機會渺茫。
所以林朔想借著這個機會,把賀永昌心境上的這一點點瑕疵給補上,這才說出了之前那番話。
同時,他也在觀察賀永昌之后的表現,看看自己這番話是不是真的有效。
結果看臺上賀家家主的神情,林朔覺得有門兒,這家伙顯然是被觸動了。
至于這份觸動能不能落在行為上,那就得看這場架打得如何。
此時在場的兩人,賀永昌和章進,這都是兩龍境界。
他們如果真要撒開了動手,別說這個競技場了,整座昆侖山都未必承受得住,只能去天上。
可他們要是去了天上,那圍觀的這些人,就算白來了,絕大部分人看不到什么。
所以,力量還是需要有所約束的,這種約束體現了規則上。
擂臺范圍內,地面戰。
然后借物容易誤傷觀眾,煉神觀眾又看不懂,因此只是修力手段的展示。
當然了,哪怕僅以修力手段對敵,因為兩人速度和力量都超越了人類極限,肉眼難以捕捉,在場的觀眾也未必真看得明白。
可再要進行限制,那就沒法真打了。
賀永昌看著章進,問道:“空手還是兵刃啊?”
章進說道:“現在兵刃對我們而言其實意義不大,兵刃的破壞力還不如空手呢,不過咱這場是比武競技,意思意思就得了,還是斗個兵刃吧。”
“行。”賀永昌點點頭,然后看了臺下一眼。
今次跟老賀一起出席平輩盟禮的,還有他兒子賀云長。
林朔之前去神農架的時候,在賀家主跟這孩子見過面,八歲的小子,虎頭虎腦的,筋骨天賦非常好。
如今十年過去,賀云長已經十八歲了,去年在昆侖學院高中部畢業,文試武試都是第一,如今在大學部修力系上大一,尖子生。
模樣跟他爹賀永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丹鳳眼赤紅臉,如今身高也超過了一米九。
在賀永昌成為九龍級高手之后,賀家那桿飛天夜叉,他就傳給了這個兒子,這桿武器其實并不是賀家傳承里的路數,是賀永昌的爹為了狩獵方便制作的,主要是紀念意義。
這趟父子倆出席平輩盟禮,飛天夜叉沒帶在身邊,而是帶了一根齊眉棍。
棍法,才是賀家修力傳承中兵刃這一項的看家絕技。
賀家傳人當年出去狩獵,是手上一根齊眉棍,背上五支飛天茅,遠攻近戰皆可,非常全面。
而賀家人的棍法,源頭是云家的猿擊術,當年云家跟賀家在地理位置上離得很近,交流比較頻繁,傳承會互相借鑒。
這種情況類似于獵門章家和牧門刁家同在塞北,傳承有交流,所以章家的密宗歡喜瑜伽,刁家人也會。
賀家這套脫胎于猿擊術的棍法,叫做白猿母子棍,這是一套象形棍法,取白猿靈活多變之意。
這套棍法剛出來的時候,一度是跟林家長槍術和章家雙刀術齊名的,只是在最近的一百年,因為賀家本身人才凋零,名頭這才落下去。
然后到了賀永昌手里,他對這套棍法又進行了改良。
當時這種改良的初衷,老賀并不是想拔高傳承,而是因為他本身體型太高壯,不合棍法象形之意,不得已而為之。
這才有了他首創的羅漢縮骨,本意就是把身子能縮起來,多少像只猴兒。
而這個思路,其實不對,以賀永昌的身體條件,本就不適合這套棍法,他要改良就得改良棍法本身,而不是讓自己去湊合這套棍法。
不過年輕時的這種瞎琢磨,最后卻走出了一片天。
羅漢縮骨一練成,棍法沒漲多少,賀家內功羅漢十三爆的威力反而大大提升。
而內功威力提升之后,棍子上的威力自然也就大了,然后隨著賀永昌修為眼界的提高,再根據自己的特點對棍法進行了改良。
最后兜了一個小圈子,不僅目的達到了,還拔高了這套傳承。
此時在擂臺上,賀永昌一個眼神遞下去,兒子賀云長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嘴里大吼一聲:“爹爹,接棍!”
然后賀云長扛起這根實際上就是白蠟桿子做木棍,一臉吃力的樣子,慢慢往臺上挪。
這小子繼承了父親謹小慎微的性格,又是第一次來這種大場面,不敢犯錯。
之前看到大家都這么扛武器上去,小伙子擅長思考總結,覺得這樣有道理,能把臺上人的能耐顯出來。
于是他也依葫蘆畫瓢,演上了。
不愧是昆侖學院的尖子生,演技比魏行山和周令時好多了,那種費勁的狀態特別自然,周圍的觀眾,還真以為這跟棍子確實那么重,沒人笑話他。
林朔這會兒看著賀云長,這其實也是他干兒子,目光就很憂郁。
獵門總魁首對賀家傳承是知根知底的,明白這就是一根白蠟桿子。
他不知道臺上的賀永昌看到這一幕作何感想,反正他自己覺得,要么這個干兒子腦子出了問題,要么是昆侖學院的教學方向出了問題。
無論哪一樣,這都不是什么好事。
賀云長不僅僅是他的干兒子,還是他暗中看好的大女婿,林映雪未來的夫婿。
結果看到這一幕,林朔就暗暗把這個念頭給打消了。
賀云長是不知道獵門總魁首想法的,這會兒演得特別認真,看臺和擂臺這幾步路,他走了得有小一分鐘。
而賀永昌教育孩子的方式,顯然跟林朔不一樣,林朔是該嫌棄就嫌棄,該打擊就打擊,老賀不這樣。
這位父親還挺配合兒子的,趕緊走到臺邊,鄭重其實地把棍子接了過來,搞得好像分量有多壓手似的,最后叮囑一聲:“累壞了吧,回去喝口水。”
擂臺另一邊,章進雙刀在手,等得都快睡著了。
他看著賀云長回去的背影,目光也很憂郁,心想這都是家大人慣的,這孩子以后恐怕是廢了。
章進輕聲說道:“賀哥,實在不行,你先娶個嫂子,然后再要一個吧。”
章進這話就損到根子上了,賀永昌喪妻已久一直未娶,兒子是他心里的寶貝疙瘩。
于是賀永昌把棍子在手里攥緊了,似笑非笑地看著章進:“小章,十招之內,你必下擂臺。”
“這話我叔都說不出口。”章進晃了晃腦袋,手中雙刀轉了一圈,“來吧!”
章進話音剛落,就覺得心頭警兆驟生。
他心中有數,剛才那句話其實就是在激賀永昌出手,手中雙刀趕緊往自己胸口一架。
“咄!”
白蠟桿子點了在刀背上,手上一股巨力傳來,章進身不由己,往后退了五步。
面對這種情況,章進心中并不慌亂。
單刀看手,雙刀看走,雙刀想要施展開,本來就要靠走位,腳下步法必須靈便,人也要動起來。
兩年前在昆侖山跟林朔一戰,章進輸在了單刀和雙刀的選擇上,因此知恥而后勇,馬頭雙刀如今愈發精通。
既然選擇了雙刀對敵,那就雙刀到底,所以現在被逼退幾步,并不是壞事,因為兩人都已經動起來了。
動態對敵,本就是雙刀所長。
章進腳下順勢一錯步,身子往旁挪了兩米,然后反手一刀撩上去。
結果這一刀撩到半道上,刀背又被白蠟桿子點了一下。
“咄”地一聲,章進腳下步子又拿不穩了,往后退了三步。
三步拿穩了重心,章進剛要錯步,來不及了,這根白蠟桿子如影隨形,又點過來了。
于是他只能用刀一架,再被逼退了三步。
如此往復,九招之后,章進接亂不斷地后退,最后只覺得一腳踏空。
而面前這根齊眉棍,這下并不是往前點了,而是從上至下,往下砸的。
章進只能舉刀一架,然后一只腳還踩在擂臺上,另一只腳卻已經踏在了擂臺外,這個擂臺并不高,此時章進的雙腳就跟上樓梯似的。
雙方攻防就此結束,賀永昌單手持棍,看著已經出界的章進:
“正好十招。”
看臺上的觀眾先是愣了一兩秒,隨后陡然間掌聲雷動!
雖然這一切發生太快,大伙兒都沒怎么看明白,不過結果顯然已經出來了。
賀家家主,贏了。
林朔身邊,秦高遠輕聲問道:“林叔,什么情況,怎么結束得這么快啊?”
刁靈雁更是一臉不可置信:“章進居然……輸了?”
林朔看了刁靈雁一眼,先勸了一句:“觀戰要中立,不要有什么感情偏向,否則心態容易崩。”
刁靈雁微微一怔,說道:“我哪兒有什么感情偏向嘛,林總魁首你不要亂說話。”
林朔笑了笑,沒再理會這女人,而是對秦高遠說道:“兩人要是空手對敵,其實相差無幾,而光是比兵刃,也差不多。
可問題是,白猿母子棍對上馬頭雙刀,斗得主要不是兵刃,而是腳下的步法。
章家的單刀和雙刀,對腳步的要求是截然相反的,一個要求落地生根,另一個要求四方游走。
章進是單刀的童子功,所以哪怕后來雙刀也練得很勤,自幼形成的習慣還是很難改的。
這個小缺陷平時看不出來,可在同級對手的較量中,這就顯出來了。
老賀腳下的步子,比他強不少,再加上他這套棍法獨樹一幟的發力方式,章進一旦第一招沒搶到先手,這就翻不了盤。”
“這就是擂臺的關系嘛。”刁靈雁在一旁嘀咕道,“章進體力那么好,打下去肯定能翻過來的,就是你們這擂臺設得太小了。”
林朔看了牧門總魁首一眼,笑道:“你再大聲點,我聽不到。”
刁靈雁自知失言,臉上微微一紅,低著頭悶聲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