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林朔開口,楚弘毅這會兒雖然人在前面帶路,也沒回頭看,可身后幾人的站位變化他卻一清二楚。
這就是他楚家傳人的能耐,一旦感知到林朔的站位變了,他知道總魁首這會兒不會做沒意義的舉動,也就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楚弘毅的心一下子被揪緊,倒不是擔心那些羊駝,而是擔心此地主人。
楚家主脈遷出去之后,這塊農場楚弘毅送給自己二叔了。
二叔名叫楚為先,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一只腿長一只腿短,這個缺陷對出楚家傳承來說實在太大了,讓他無法踏上修行之路,也就從原本的主脈獵人候選成為了分家人。
可楚弘毅心里清楚,二叔實在是可惜了。
自己和妹妹自幼父母雙亡,祖父和祖母帶大的,傳承也是祖父傳授的。
楚弘毅的爺爺修行方面天賦一般,到死也不過是個九寸獵人,還沒正式踏入人間九境,教導孫子修行也只能是照本宣科,讓楚弘毅根據祖傳的書籍畫冊練就是了。
二叔楚為先因為身有殘疾,所以被祖父禁止修行。
這種禁止當然只是原則上的,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有漏洞可鉆。
每次楚弘毅在修行領悟的時候,二叔就在一旁伺候著,叔侄倆一塊兒看一塊兒想。
二叔悟性好,很多楚弘毅一時想不通的地方,他略加思考后一點撥,就讓楚弘毅有種撥云見日的感覺。
二叔楚為先盡管在修行一道上只能是紙上談兵,無法實踐,可楚弘毅明白,二叔是把他不能實現的遺憾,全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后來自己練功出了岔子,成了如今這個不男不女的模樣,究其原因也是少年心性,到了叛逆期了,沒聽二叔的話,想自己自己琢磨琢磨,結果就出事兒了。
而事情出了之后,身邊所有人都對楚弘毅指指點點,甚至祖父態度也變了,從家族全力支持楚弘毅修行,變成支持楚紅塵去了。
祖父這么做,現在楚弘毅當然是理解的,說到底還是主脈傳承問題,自己以后不會有孩子,天賦再好也傳不下來。而楚紅塵是可以有的,大不了招贅。
可當時楚弘毅只有十二歲,那是感覺天都塌了。
也就只有二叔楚為先,對他一如既往地好,春風化雨讓他重拾信心,最后以絕對的實力優勢,代表楚家出戰平輩盟禮,從而一飛沖天。
所以二叔楚為先,在楚弘毅心里的分量不一般,這是如師如父的存在。
今天晚上回家探親,羊圈出事兒了,那二叔會怎么樣?
楚弘毅越想越害怕,于是就不繼續琢磨了,而是壓下了步子,貓起了腰,先給后面的林朔等人做了個止步的手勢,隨后輕手輕腳地往羊圈所在摸過去。
林朔一看楚弘毅這個手勢,腳下步子也就停下來了。
雖說楚弘毅從來沒當過突前位的獵人,不過他這一身修為能耐林朔是放心的。
這世上如今能打贏他的人屈指可數,而他只要想跑,那誰都攔不住。
另外有一條,林朔也確實想跟楚弘毅稍微拉開一些距離,他身上這件衣服香味太沖了,影響自己“聞風辨位”的施展。
林朔三人在窩棚里等了一會兒,楚弘毅進了羊圈之后又出來了,跟獵門總魁首匯報里面的情況:
“總魁首,羊駝不見了。”
“廢話。”林朔翻了翻白眼,“要不我幫你去找找?”
“不是。”楚弘毅這會兒看上去挺著急的,“怎么會不見呢?”
“你問我啊?”林朔眨了眨眼,“我這輩子就沒見過羊駝。”
“就是沒見過,才想去見一見嘛。”林映雪嘟著嘴說道。
“隊長大人。”林朔一扭頭沖自己的閨女抱拳拱手,“接下來怎么辦,請指示。”
林映雪想了想,問道:“羊駝這會兒不在里面,這件事是不是不正常。”
“多新鮮呢。”林朔一指楚弘毅,“你看看你楚叔叔,這都快哭出來了。”
“既然事情不正常,那就先別管羊駝了。”林映雪說道,“這兒的人呢?”
“對。”魏行山說道,“咱們獵門行事,一向是以人為本……”
“你少打岔。”林朔一擺手,“讓她繼續說。”
林映雪于是問楚弘毅道:“楚叔叔,在這兒經營農場的,是你什么人啊?”
“我二叔。”楚弘毅答道。
“可靠嗎?”林映雪又問道。
林朔在一旁翻了翻白眼:“你這多余問,你楚叔叔既然會把我們帶到這兒來,那肯定……”
“你少打岔。”魏行山白了林朔一眼,“到底誰是隊長?”
林朔縮了縮脖子:“隊長您繼續。”
只聽楚弘毅說道:“絕對可靠,我把他當父親看。”
“父親未必可靠的……”林映雪輕聲嘟囔了一句,林朔只能翻了翻白眼就當沒聽見,然后只聽林家大小姐繼續問道,“那他平時住在哪兒呢?”
“穿過羊圈有排木屋,二叔平時就住那兒。”楚弘毅說道,“我剛才也過去看了,人不在。”
“電話打得通嗎?”
“他手機就在木屋里。”
“走,帶我去看看。”林映雪說道。
于是一行人穿堂過屋,很快就來到了木屋門前。
門是關著的,就這個細節,林朔暗自點頭,知道楚弘毅雖然著急,但是心沒亂。
他剛才是從窗外觀察的,人卻沒進去。
因為楚弘毅意識到了,隨行的有林家人,鼻子靈。
門一旦開了,外面風大,屋里的氣味這就散了,林家人不好找線索。
只是現在問題來了,在場的有兩個林家人,一個是當今獵門總魁首,一個是林府大小姐。
多一個人進去,屋里氣味就亂幾分,所以進去的人越少越好,那么現在兩個林家人誰進去呢?
楚弘毅沒表態,不過眼睛卻看著林朔,態度是不言自明的。
畢竟姜還是老的辣,而且用嗅覺找線索,不光是鼻子靈就完事兒了,關鍵在于本身的閱歷。
得知道什么氣味意味著什么,林映雪才十歲,楚弘毅覺得她還沒這個能耐。
林朔當然知道楚弘毅的意思,事到如今他得托付幾句了。
于是他對林映雪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把這兒的事情當做一筆狩獵買賣。
這是你人生中第一筆買賣,當然這里面未必有什么猛獸異種,可我輩獵門中人受苦主所托,替苦主辦事,本就不拘泥于形式,把事情辦好就行。
這件事你辦好了,讓楚叔叔滿意,我就當你暑假作業完成了。
雖說最后可能沒打著什么東西,可你解決的是真正的問題,總比你同學去山上逮個耗子抓只野兔強。”
這番話林朔是對著林映雪說的,其實是說給楚弘毅聽的。
意思是我閨女辦這件事,同時也請你放心,我在一旁盯著呢。
同時林朔也有另一層用意。
因為眼下這個事兒,應該不大,讓林映雪解決了,暑假作業的事兒也就過去了。
那之后這里真正麻煩的事情,八國委托的那筆買賣,林朔就有理由讓林映雪中途退出,因為這跟你暑假作業沒關系了。
林映雪點點頭,然后看向了楚弘毅:“楚叔叔,這事兒能交給我嗎?”
畢竟事關自己二叔的安危,楚弘毅少見地有了些猶豫,他看了看林家父女二人,最后咬咬牙對林映雪說道:“好。”
“謝謝楚叔叔信任我。”林映雪又問道,“我能開門看看嗎?”
“請。”
于是林映雪就開始開面前這扇門。
這是一扇可以向外拉開的木門,林映雪拿住了門把手,開得很慢也開得很小,就開出一條縫。
林映雪人湊在門縫外面,這就不往下繼續開門了,而是閉上眼聞氣味。
林朔在一旁點了點頭,心想也不光是你苗成云教我閨女能耐,我這個爹平時也沒偷懶。
聞風辨位,是林家人接買賣最重要的技能,關鍵還不在于山里狩獵,而是這種跟苦主初次交流的場景。
不用苦主詳細介紹,林家人以聞風辨位就能把這兒的事情知道得差不多了,一二三說出來,自然就會獲得苦主的信任。
而所謂聞風辨位,嗅覺靈敏度當然是重要的一環,可對于風向的感知同樣重要。
目前這個情況,門要是開得快,門本身會對屋里空氣產生擾動,那氣味就亂了。
就慢慢開一條門縫就行,人也不用進去,外面風那么大,氣壓比屋里低,氣味自然就會跑出來,而且空氣帶出來的氣味因子是有位置規律的。
一一辨認這些氣味因子,也就能以小見大,知道整間屋子里的氣味分布。
從這些氣味分布上,就能得知里面大概發生過什么事情。
而且這么做還有一點好處,林映雪在辨認氣味的時候,林朔在一旁也能聞到,所以這是雙保險。
林朔的這個能耐,楚弘毅之前沒見識過,魏行山是見識過的。
當時在喜馬拉雅山附近找白首飛尸的時候,林朔就露過這一手,而且那時候的條件比現在差多了。
烏泱泱人進去一大片,氣味干擾非常大,林朔愣是能抽絲剝繭地找出線索。
林映雪這會兒的方式,就顯得小心很多,這也能看出來,在聞風辨位的掌握上,女兒跟父親還有不少差距。
不過林映雪這么做,魏行山反而放心了。
謹慎務實,小姑娘確有乃父之風,他就怕林映雪第一次接買賣一興奮就逞能了。
等了大概有三分鐘,林映雪閉著的眼睛就睜開了,然后她又輕輕關上了門。
“怎么樣?”楚弘毅問道。
“兩天前離開的,屋里沒進過其他人。”林映雪沉聲說道。
楚弘毅聽完之后愣了愣,看向了林朔:“就這些?”
“這些已經不少了。”林朔說道,“鼻子而已,又不是監控,你還想怎么樣?”
“那好像沒線索嘛。”楚弘毅說道。
“老楚啊,你這是關心則亂。”魏行山說道,“這已經有線索了。”
林朔看了看自己的大徒弟,神情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想起來了,這位魏副部長還兼著片區警察呢,估計惡補過刑偵方面的知識。
“魏伯伯,這有什么線索?”林映雪問道。
“屋里沒進過人,說明老楚你二叔不是被人直接綁走的,那就還好。”魏行山說道,“然后他既然是自己離開的,那么肯定是接受到了什么信息,讓他離開。
那么他接受信息的方式無非兩種,一是在屋內看到了聽到了屋外的什么變故,二是接了電話。
然后他手機又沒帶出去,那就能排除掉接了電話,否則肯定順手帶著了,所以是看到聽到屋外有了變故。”
“那屋外發生了什么變故呢?”楚弘毅說道,“映雪你要不再聞聞?”
“聞不出來了。”林映雪搖搖頭,“風太大了,氣味早就吹散了。”
“那怎么辦呢?”楚弘毅顯然有些著急。
林映雪這會兒顯然也沒招了,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林朔搖搖頭,輕聲說了一句:“父親也未必可靠的。”
林映雪咬了咬嘴唇,然后上前一步拉著林朔的袖子來回蕩著,撒嬌道:“老爸,你怎么那么記仇呢?”
“哼,可傷心了。”林朔頭一偏。
“你們父女倆能不能消停點兒。”魏行山看不下去了,“人家老楚都快上吊了,林朔你有招兒就說啊!”
林朔嘆了口氣:“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嘛。”
“你剛才說什么了?”
“監控。”林朔指了指牧場大門的方向,“門口有個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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