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雙目微瞠,先是震驚,震驚楚青語雖然語意不明,但她竟不知從何處知道了封炎的身世;跟著他們又惱怒,惱怒她胡言亂語地破壞辭姐兒的名聲,辭姐兒何曾糾纏過封炎;之后,二老又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貪婪……”
楚老太爺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恍然,幾分慨嘆。
楚青語的瘋狂也不過是源于貪婪惹的禍啊。
是啊,自古以來,權利與高位總是引人瘋狂,引人追逐。
“妄想封炎?”楚老太爺冷笑了一聲,“你還不配!”
一字字冷如寒冰,銳如利箭。
楚青語的雙目瞠到了極致,三年多前的那一日,祖母也是這般對她說的:“就憑你,也配妄想嫁給封炎?!”
明明她也姓楚,為什么祖父和祖母就覺得她配不上封炎?!
楚青辭有什么好?!
“我哪里比不上大姐姐!”楚青語不死心地質問道。
楚老太爺靜靜地看著楚青語,淡淡道:“你豈配與辭姐兒相提并提!”
每一個字就像是一刀重重的捅在楚青語的心口,血流成河。
楚青語的身子又是劇烈地一顫,臉色仍是蒼白,眼神仍是惶惶,憤憤,恨恨。
她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悲涼至極的笑,“我沒想害死大姐姐,是她自己掉下湖去的……”
想著四年多前在云門寺的一幕幕,她的瞳孔中閃爍不已,耳邊又響起了楚青辭的那句話:“你還是這樣,做事不用腦子。難怪祖母總說你目光狹隘,心量太小,難成大器。”
那個聲音似近還遠地縈繞在耳邊。
楚青語的聲音更艱澀了,“她還把我弄暈了過去……”
楚老太爺看了看楚青語,又看了看那方被楚青語掉在了地上的青色帕子。
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當年楚青辭落水時手里正捏著楚青語的帕子,也是因為如此,當初他們才會懷疑楚青辭的死與楚青語有關……
現在看來是楚青語當初打算用涂抹了迷藥的帕子迷暈了,卻適得其反,反而自己被迷暈了,而亭子的欄桿恰好松了,楚青辭才會不甚落水,才會在落水時心疾發作……
楚老太爺一陣氣血翻涌,閉了閉眼,當他再睜眼時,人已經冷靜了下來,瞳孔中一片冰冷如鏡。
“老二,老二媳婦,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她?”楚老太爺轉頭看向了楚二老爺夫婦倆。
楚二夫人聞言,身子一顫,死死地咬住牙,忍住內心的悲愴,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為楚青語求情。
楚二老爺長嘆了一口氣,對著楚老太爺恭敬地作揖,沉聲道:“父親,把這逆女……按族規處置便是。”
楚青語不但害死了楚青辭,還聽從皇帝之命來殺親祖父,已是罪無可恕!
楚老太爺吐出兩個字:“除族。”
“祖父!”楚青語的雙眸難以置信地瞪大。
這無族無家的女子,比之那些被夫家休棄的女子都不如,被人所輕鄙,被人戳脊梁骨,被人所不齒。
“祖父,祖母,我錯了!”楚青語對著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磕頭求饒,慌不擇言,“我是二皇子妃,是上了玉牃的,楚家不能除我出族。”
楚老太爺看也沒看她一眼,仿佛眼里再也看不到她,目光落在翠生身后的王牙婆身上,問道:“王牙婆,當年楚青語讓你把我家辭姐兒賣去哪兒?”
王牙婆咽了咽口水,雖然這是楚青語的主意,雖然當年這件事也最終沒成,可是想想也知道,她的答案一旦說出來,必然會引來在場眾人的不虞。
問題是,這個時候也不容得她撒謊了,畢竟不只是她知道,翠生和楚青語也知道。
王牙婆又咽了咽口水,才艱聲道:“臨川鎮的牡丹樓。”
牡丹樓。
這三個字不過是再次驗證了楚老太爺他們的想法罷了,楚青語果然是想把辭姐兒賣到那種勾欄之地!
她好狠的心!
辭姐兒多好的孩子,就因為女兒的貪婪枉死!
別說辭姐兒是她同姓同宗的長姐,就算是女兒針對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因為不喜對方,就要把人送到那等最腌臜的勾欄之地,這簡直就比要了對方的命還要殘忍,還要歹毒!
更何況今日女兒還要謀害自己的祖父,若非是公公早有準備,說不定今日就死了她的手下。
這真的是她的女兒嗎?!
楚老太爺淡淡道:“那就一樣吧。”
祖父竟然要把她賣去牡丹樓那等勾欄之地?!楚青語驚呼出聲:“祖父!不要!!”
“祖父,我錯了!”
“祖父,您就繞過我吧……”
楚青語還在反復地嘶吼著,求饒著。
楚二夫人看著聽著,自是于心不忍,但是楚青語犯下的罪太重了,讓她完全沒法開口為她求情。
楚二夫人在心里默念著《清心咒》,她真想當作沒生過這個女兒。
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
這時,之前被楚青語打發出去的書香又回來了,附耳對著楚老太爺輕聲稟了一句,楚老太爺抬了抬眉,思忖一下后,道:“讓她們過來吧。”
書香又出去了,楚老太爺的目光看向了楚青語,隨意地揮了揮手,“來人,把人帶下去吧。”
“……”楚二老爺也不敢反駁,很快,兩個婆子就領命進來了,一左一右地把楚青語鉗制住了,把人給拖了出去。
楚青語還在不死心地哭喊著:“祖父,我真的知錯了!我可是楚家的女兒……”聲嘶力竭。
眼看著祖父母與雙親都對自己的苦苦哀求無動于衷,楚青語心底涌起一股怨艾:她可是他們的骨血親人,就算她曾經有錯,她也知錯了,對家里也沒造成什么損害。
這個楚家,大家都好好的,倒霉的人也就是她而已,嫁給了二皇子那個斷袖,一切都是因為祖父祖母當初不肯幫她……
若非如此,今日她又何至于被皇帝逼著來殺祖父……
楚青語心頭憤懣,可是無論她怎么叫喊,人還是被拖出了屋子。
然后,她忽然就啞然無聲。
她看到書香領著兩人進了院子,一人著青碧色,另一人著櫻草色,楚青語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第二個人身上。
端木緋。
可是,端木緋怎么會和楚青詩一起在這個時候來府里?!
端木緋當然也看到了形容瘋癲的楚青語,驚訝地挑了挑眉,停下了腳步。
楚青語怎么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端木緋的目光難免落在那兩個鉗制住楚青語的婆子,眸色微深。
這兩個婆子看著尋常,可是端木緋一看就知道這是祖母楚太夫人院子里的下人,服侍了祖母幾十年,也就是說,祖母也在屋子里。
端木緋不動聲色地往院子里掃了半圈,這才注意到這院子里此刻沒幾個人,不見灑掃的粗使丫鬟婆子,留在院子里的兩個護衛還有三個婆子丫鬟全都是祖父祖母的心腹。
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端木緋心里既疑惑,又擔心。
庭院中少了楚青語的鬼哭狼嚎,就靜了下來。
外面的太陽已經西斜,風還是暖的,習習拂面,可是楚青語只覺得渾身發寒,直愣愣地看著距離她不過一丈多遠的端木緋。
自從遇上了這個端木緋后,她的人生就失控了,一步步地偏離她預期的目標,如今她就要被家族除名,她就要被家人送到勾欄之地,可是端木緋卻一步步地高爬,還被賜婚封炎,還得了岑隱的親眼,甚至連祖父、祖母都對她另眼相看……
就像是她的氣運全都被端木緋搶走了似的!
“都是你!”只靜了不到三息時間,楚青語又掙扎了起來,好像是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厲鬼似的瘋狂,“都是你害了我!”
沒錯,都是端木緋害了她!
她所做的一切最后都讓端木緋得了便宜,她除掉了楚青辭,卻成了替端木緋掃清障礙,讓她變成了封炎的心尖痣。
要不是端木緋不知道使了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段橫刀奪愛,她又怎么會這么慘!
她這些年等于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楚青語奮力地想要從兩個婆子手里掙脫,她的衣衫都因為掙扎歪到了一邊,衣衫不整。
“……”端木緋莫名其妙地看著楚青語。楚青語這么多年來還真是一點沒變,總是莫名其妙地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把源頭歸咎到別人身上。
端木緋懶得理楚青語,轉頭對楚青詩道:“孟少夫人,我們去見令祖父吧。”
一聽端木緋提起楚老太爺夫婦,楚青語就像是受了刺激似的,力氣忽然大了好幾倍,掙扎著朝端木緋撲了過去。
書香見狀,急忙快步上前,擋在了端木緋的身前,兩個鉗制著楚青語的婆子連忙把人給拖開了。
這里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也聞聲而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也聽到了楚青語的罵罵咧咧。
楚老太爺看了看書香身后的端木緋,又看了看楚青語,皺了皺眉,聲音更冷了:“把她的嗓子燙啞了再賣。”
楚青語聞言身子瞬間像是被凍結似的僵住了,慢慢地轉過頭去。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默不作聲,神色微妙。
自打今上登基后,這十幾年來,楚老太爺的性格越發平和,在場的人都是國公府里的老人了,他們幾乎都快忘了,曾經的宣國公是如何的殺伐果斷。
緊跟在楚老太爺夫婦身后從屋子里出來的楚二老爺和楚二夫人也聽到了楚老太爺方才的那句話,神情黯然。
饒是楚二夫人之前已經在勸自己別再理會這個不孝女,這一刻,心還是忍不住動搖了一下。
楚青語彷如看到了救星般,再次呼喊起來:“父親,母親,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娘,您幫我求求祖父吧……”
楚二夫人艱難地轉過了身,再也不看楚青語,也不想楚青語。
楚青語的心更涼了,連母親都不幫她,誰還會幫她?!
兩行晶瑩的淚水洶涌地自她的眼眶落了下來,與汗水、脂粉混在一起,糊成一團。
楚青語原來心里總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祖父只是嚇唬她,祖父怎么可能會把她賣到勾欄之地呢!她怎么說也是楚氏女,楚家丟不起這個人!祖父最多也就是把她除族……
可是,當她親耳聽到楚老太爺說要燙啞她的嗓子時,她才知道怕了。
燙啞嗓子再把人發賣出去,這本就是大戶高門常用的手段,她在二皇子府也曾用這種手段發賣過幾個不安分的奴婢……祖父要燙啞她的嗓子,也就說,祖父是真的要發賣她!
“祖父,我真的知錯了!”
“祖父,您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可以幫家里的!”
“祖父,您別忘了,我可是知道那個秘密的……”
無論楚青語威逼利誘以及哭泣哀求,楚老太爺都毫不動容,只是六個字:“堵了嘴,拖下去。”
楚老太爺眸色幽深如墨,嗓音低啞。
他已經等得夠久了!
一年前,他就找到了翠生,順著翠生又找到了王牙婆,要審這兩人不難,他很快就知道大孫女是被楚青語害死的,卻只能先隱忍下來。
畢竟楚青語是二皇子妃,暫時動不得。
為了封炎,為了大盛朝的未來,他們宣國公府不能出事,也不能讓人抓到把柄,他們必須蟄伏,必須靜待時機。
直到現在,時機總算是到了,他也不需要再忍耐了。
其中一個婆子立刻就用一團帕子塞住了楚青語的嘴,她就“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很快就被那兩個婆子拖走了。
周圍又靜了下來,唯有樹木在風中搖曳著,沙沙作響,空氣中隱約透著一抹蕭索與沉凝。
端木緋又挑了挑眉。
她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看祖父這副中氣十足的樣子,她就知道祖父肯定沒事了,懸了一路的心放下了。
方才她和楚青詩進府時,看到門房正慌慌張張地張望著大夫來了沒,還以為祖父病得重,幸好祖父沒事。
端木緋的臉上又有了笑意,轉眼就把楚青語拋諸腦后,與楚青詩一起上前,給楚老太爺行了禮。
“楚老太爺。”
“祖父。”
端木緋開開心心地給祖父、祖母以及二叔父夫婦倆都行禮問安。
看到端木緋陪著楚青詩一起來了,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既意外,又很是高興。
楚老太爺看著端木緋時,眼神中的沉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慈愛與溫和。
“來,你們兩個到里邊坐。”
楚老太爺招呼著端木緋和楚青詩進屋坐。
楚二老爺和楚二夫人心事重重,也無心久留,打了招呼后,就托辭還有事,夫妻倆一起告辭了。
楚老太爺也沒留他們,看著夫妻倆離去的背影透著蕭索和疲憊,心里暗暗嘆氣。
楚老太爺夫婦倆帶著兩個丫頭進了屋,只不過他們去得不是之前的宴息間,而是另一側的東次間。
端木緋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卻也不在意,只要祖父和祖母都好好的,就行了。
“叨擾了。”端木緋步履輕快地進去了,小臉上笑吟吟的,仿佛她不是來探病的,就是順道來玩的。
楚青詩心里也是一頭霧水,有無數的疑問想問,她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只能微微笑著。
當眾人在東次間坐下后,便有兩個丫鬟手腳利索地給眾人都上了茶和點心,丫鬟們神色平靜,仿佛方才什么也沒發生過。
而端木緋心知不然。
給他們上茶的兩個丫鬟書香和茗荷都是祖父的大丫鬟,平日里上茶這等小事,哪里用得上她們。
果然還是發生了什么要不得的事,以致祖父在這院子里只留了這些心腹,而把其他人都暫時打發了出去。
端木緋眸光微閃,若無其事地端著茶盅飲茶。
本來被圈禁的楚青語忽然出現在這里,再結合她對祖父的了解,莫非是楚青語要玩什么手段,反而被祖父黃雀在后了?
還是楚青詩第一個出聲道:“祖父,您的身子可還好?府里的張嬤嬤去千雅園傳話,可把我嚇壞了,正好端木四姑娘與我在一起說話,擔心祖父您的身子,就與我一起來了。”
楚青詩一方面是問候祖父,另一方面也是解釋端木緋為什么會隨她出現在這里。
楚老太爺飛快地與楚太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神情都更柔和了。原來這丫頭是以為自己病了才不顧皇后的中秋宴匆匆趕來的。
這小丫頭也沒白疼。
偏偏是端木家的孫女,這若是別家的孩子,他就是仗一仗楚家的勢,也要把這丫頭認在膝下。端木憲那老兒精明得很,恐怕就沒那么容易“糊弄”過去了。
壓下心頭的惋惜,楚太夫人神情柔和地問道:“詩兒,緋兒,你們在千雅園中都玩什么了?”
楚青詩含笑答道:“皇后娘娘讓我們賞菊畫菊。”
楚老太爺捋著胡須,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夏畫荷,秋畫菊,緋兒,你可畫了什么?”
端木緋看著祖父眉心之間隱約的郁結,知道家里出了不孝兒孫,祖父想來心頭多少有些不舒服。她想哄他開心,便笑道:“楚老太爺,我在千雅園還沒來得及動筆,不如我現在畫給您看可好?”
楚老太爺揚了揚眉,眉心舒展了不少,笑著應了。
端木緋笑瞇瞇地對著其中一個大丫鬟道:“茗荷姑娘,我打算畫一幅墨菊圖。”
“是,端木四姑娘。”茗荷屈膝領命,就沒備顏料,只簡單地準備了筆墨紙硯,仔細地給端木緋鋪好了紙。
茗荷給她伺候筆墨,墨香裊裊。
端木緋只是略一沉吟,就執起羊毫筆畫了起來,盡情揮毫灑墨……
作畫時,她的小臉是那么專注,眼眸明亮,窗外的陽光自窗口灑進來,柔柔地裹在她身上,讓她渾身籠罩在一層箔金般的光暈中,肌膚細膩如美玉,清麗不似凡人。
楚老太爺看得一時晃了神,總覺得眼前隱約劃過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心神有些恍惚。
屋子里,靜謐祥和,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是空氣中卻隱約透著一股子溫馨的感覺。
端木緋胸有成竹,所以畫得極快,楚青詩還沒喝完一盅茶,就見端木緋收了筆。
“我畫好了!”
她自信滿滿地轉頭笑了。
小姑娘精致的小臉上笑得格外燦爛明快,暖暖的笑意像是從心底流淌出來似的,帶著幾分驕傲,幾分自信,幾分飛揚,讓看者只覺得眼前一亮。
楚老太爺、楚太夫人和楚青詩都站起身來,湊到窗前的案邊去賞畫。
這是一幅只有黑白灰的墨菊圖。
兩枝菊從畫紙的側邊長出,花與葉彼此映襯,彼此依偎,一朵半放半待,挺拔向上;一朵倏然全綻,在碧空中迎風搖曳,那菊花的花瓣又細又長,如垂絲又似瀑布飛下,一看就是名菊“十丈珠簾”,風姿綽約。
細長的菊花瓣隨風舞動,讓人仿佛能感受到那風迎面而來,這半垂的菊花既有一種橫空出世之勢,讓人聯想它是不是長在懸崖峭壁上,又有一種迎風飛舞的瀟灑,整幅畫看著清韻悠長,回味無窮。
“畫得好。”楚老太爺捋著胡須贊道,笑容自然而然地爬上了眼角眉梢,“由繁入簡難……”
他說著轉頭看向了端木緋,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說,卻戛然而止,目光停頓在了端木緋眉眼彎彎的小臉上。
她那殷切而專注的樣子就像是在等著自己繼續夸獎她似的。
辭姐兒。
楚老太爺心口那個有些模糊的身影一點點地就變得清晰了起來。
沒錯,是辭姐兒。
端木緋此刻這副等著自己夸獎的樣子,真得很像辭姐兒小時候。
他還記得辭姐兒六歲以前也是一個活潑軟糯的女孩子,他給她啟蒙時,她學什么都快,無論是寫字、畫畫、讀書、還是作文章,都是一點就通,小丫頭也得意,經常把她寫的字、作的畫、背的書、寫的文章美滋滋地獻寶給自己看。
然后,她就會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嘴角露出一對可愛的梨渦,一副等著自己夸獎的樣子。
后來辭姐兒慢慢長大了,她擔著楚家嫡長女的榮耀和責任,后來又經了喪父喪母喪弟之痛,為人就漸漸穩重起來。
有時候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說起時,兩個人都覺得,倘若辭姐兒能夠卸下這份重任,一直天真快樂地長大,那該有多好。
“哎呀……”端木緋突然低呼了一聲,引得楚老太爺、楚太夫人和楚青詩都朝她看了過去。
端木緋摸著自己腰側的荷包,赧然道:“我……我今天和阿炎去逛廟會,想著少帶點東西,就沒帶小印。”
楚老太爺見她提起封炎時笑盈盈的樣子,就知道他們這對小兒女處得極好,不禁笑了,之前想到大孫女的惆悵一掃而空。
“不著急。”楚老太爺又去看那幅墨菊圖,“我先去把這幅畫錶起來,下次你得空時再來府中把印按上就是。”
“嗯,不著急。”端木緋乖巧地直點頭。
等她下次來給祖父母問安,再順便給畫蓋上小印。
她想著她還要回千雅園就沒久留,主動開口告辭道:“楚老太爺,楚太夫人,我先告辭了。”再說了,祖父和祖母恐怕也還有事要“處理”。
“緋兒,”楚太夫人叫住了她,正色叮囑道,“你一會兒回去后……”
端木緋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乖巧地福了福,“我知道了。”
她依依不舍地走了,茗荷親自領著端木緋出了屋子。
院子里,沉靜安寧,那兩個護衛還守在院子口,再無旁人,而出了院子里后,外面就變得喧囂嘈雜起來,一種焦慮不安的氣氛在國公府里彌漫著,仿佛一顆石子掉入湖水中,在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蕩漾不已。
茗荷領著端木緋往著儀門方向去了,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一些下人們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
“大夫怎么還沒來?”
“聽說老太爺暈過去了,到現在還沒醒……”
“老太爺這怕是病得不輕啊,這下可怎么辦才好?”
下人們來去匆匆,人心惶惶。
茗荷始終笑瞇瞇的,恭請端木緋上馬車,“端木四姑娘,馬車會送您回千雅園的。”
“多謝茗荷姑娘。”端木緋微微一笑,溫和得體。
她抬眼朝她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好迎上西邊天空的太陽,目光閃爍,璀璨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