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詭異的是,明河那邊的對手消失了。
或許是本體受傷,維持不住分魂神降,也或許是覺得這種僵持毫無意義,總之他消失了。
明河一擊打在空處,看著扭曲消失的空間默然無語。
然后轉頭看向了冰魔們。
一群海妖圍了過來。
冱蚑:“???”
看著冱蚑摸不著頭腦、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明河忍不住笑了。
“魔性涼薄,他從來就沒有在意過你們的死活,對他而言,你們只是他達成某種目標的工具而已,被背棄也當有心理準備了。”
冱蚑:“……”
理解是理解,冱蚑自己也未必是什么效忠魔主的。首先出自魔性碾壓,來自靈魂的臣服感,加上實力差距上理所當然的從屬。他們肚子里也是打著自己的小九九,難道還有什么愚忠不成?魔主當它們是工具,它們又何嘗不是把魔主當達成自己目標的階梯?
天經地義。
可魔性并不是混亂之地的逗比,隨心所欲愛咋咋地。
魔性行事一定有對自己的好處,除非是被激怒失去理智,否則邏輯一定是很清晰的。它們壓根就想不明白這把它們招來又丟下它們跑路,對魔主的好處在哪里,完全一臉懵逼。
“把你們招來,肯定是為了圍攻我,這是毋庸置疑的。”明河淡淡道:“我能感受到他對冥河之意的貪婪,他非常想要……只不過他并未想過,區區幾天之內,我就能復蘇到無相三層的程度,還與這血海如此融洽,仿佛主場。他本以為分魂降臨就足夠欺負我了,沒想到未必打得過……這就需要幫手。”
冱蚑垂著腦袋道:“我也沒想過,你個迷糊小道姑忽然變成了無相三層,這才幾天吶。早知道的話我都不來。”
“你害怕的根本不是我的無相三層。”明河平靜道:“你當初就很畏懼迷糊小道姑,不是因為口稱的害怕天樞神闕,而是害怕幽冥意。你們這次應召喚而來,也不是口稱的為了身軀血肉,而是下意識想依靠魔主一起抹除我,你們害怕我,怕到了極致。”
冱蚑下意識退了一尺,卻不做聲。
它確實很害怕這個小道姑。
那時候一個區區乾元初期的小道姑,坐在冰山上靜修,隨意采走他們的寒蕈花,他們卻全族躲在冰川下面不敢冒頭。
一群魔頭何至于此?
怕天樞神闕找麻煩,那最多只算一小部分因素,真正的因素是幽冥。
他們感受到非常濃郁的幽冥意,那是他們靈魂深處的顫栗,魔性本源的來由。他們因忘川與北冥的交疊而生,北冥凝成冰軀,忘川賦予魔意……而忘川本就是幽冥的一部分,而眼前這位,是幽冥意志,幽冥之主。
她才是魔主。
冰魔天然就該是她的下屬,全是弟弟。
秦弈明河在它面前做戲,它其實是看出來了的。秦弈再強,也不可能無損地生擒這位道姑啊。
它卻不揭穿,反倒一個勁地把線索往魔主身上引,就是想讓他們去對上魔主,最好一起死了個干凈。它不想被幽冥意凌駕其上,想要擺脫靈魂深處的顫栗感……
結果魔主確實和他們對上了,結局卻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它居然被拋棄了,獨自面對這可怕的冥主,它最害怕的東西。
“你們這種口中沒有一句實話的魔頭,不可留。”明河手心泛起了悠悠光芒。
“等、等一下!”冱蚑驚駭欲絕,它知道這么一翻,它們就得永墮幽冥血海,跑去和幽日族繼續糾纏了。它急促道:“我愿投效冥主,這里的事我比較內行,您會需要我的……”
明河淡淡道:“但我信不了你任何一句話。”
“我可立靈魂臣服之誓,若對冥主有半句虛言半點不敬,靈魂永墮冥獄受盡折磨不得超生!”
明河手中光芒黯了一些,眼里有些捉摸不定的光彩。
這是她絕對不會在秦弈面前顯露出來的——魔意。
若說冥主沒有魔意,也只能哄哄自家小男人了。
她說這么一大堆,根本就是故意為了收服這群冰魔的,她知道這群冰魔對此役有用。
“你立靈魂之誓又有什么用?”明河悠悠道:“誰也不知道那位魔主與你的靈魂之間存在什么樣的瓜葛,我修行并不及他,未必看得穿,萬一留了什么后門,我豈不是要被你坑死?”
冱蚑大急:“沒有,真的沒有!”
明河淡淡道:“我信不過,但有一種辦法。”
冱蚑忙道:“冥主請說。”
“過冥河,總是要留下點什么的。”明河仿佛說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你可以洗去對我的防備和惡意,洗去一切與別人的瓜葛,留下對我絕對的忠誠。”
冱蚑微微色變。
這種話說來輕巧,實際上就是為奴為傀,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死。
實際上海妖們也是類似……她們早就洗凈了一切,只有對冥主絕對的忠,只不過她們是在萬載悠悠冥河水中被動生成的形態,眼下卻是讓冱蚑主動接受。
明河輕聲嘆息:“我知你不愿,那你便去血海洗凈罪孽便是。”
手中幽光再起。
“我愿,我愿!”冱蚑魂不附體,血海洗凈是什么?眼下這血獄就是啊!萬種雜糅,攪碎清洗,別說還是不是自己了,攪成一個新生物都可能。
還要生生世世,永遠沉淪,誰受得了啊!
按明河說的洗去那些,那好歹還有自己的意識啊!
明河眼里閃過狡黠的笑意:“你真愿意?”
“愿、愿意。”
“那好。”
手中光芒輕輕灑落,籠罩在所有冰魔身上。
冰魔們的眼睛開始發直。
原本是一座座看著讓人窒息的邪惡冰山,如今好像洗凈了一樣,變成了純凈的冰山,眼睛里的邪惡與陰狠變得迷茫,又慢慢變得清澈。
為首的冱蚑更是明顯。
一條渾身都是邪氣的冰龍之形,變成通體亮晶晶的冰晶,閃爍著美麗晶瑩的色彩,純白中帶著微藍,很是好看。那雙邪祟的眼眸也變得冰藍,居然有了點萌意。
明河說了一大堆話,讓它主動放開魂海接受洗禮,為的當然不僅僅是洗一點忠誠度。
而是真正的洗滌,罪孽,魔性,暴戾,惡毒,全部洗了個精光。
渡河即空。
它們多年來在北冥害人的罪孽,也隨之洗凈,等于變成了另一種生命。
冰魔變成了冰之靈。
比當初曦月斬冰魔更直接,這是徹底的皈依了。
如果有外人看見,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明河這手操作本身就很魔性,但事實上冥河眼中并沒有這些意識。
悠悠天心,歸于源初,不外如是。
可以說當年她與鳳皇的爭議,就源于此。
只不過今日的鳳皇多半不會和她爭這個了,很可能會反過來驚異地“咦”一聲:我倆誰才是魔?
光芒散盡。
冰魔們集體跪倒:“主人。”
冱蚑低眉順目:“主人請坐我背上,我帶主人去忘川。”
海妖們也集體行禮:“恭喜主人再得臂助。”
明河靜立中央,看左右群魔俯首,心中也是有些怪異感,半晌無言。
我就是個小道姑……怎么感覺像個大魔王一樣了呢……
海妖王湊上來,低聲道:“那個孟輕影有星龍坐騎,吾主也當有個冰龍坐騎,理所當然。”
明河怔了一怔,二話不說地騎上了冱蚑,一本正經:“咳咳,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