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堂內一片安靜，除卻咀嚼食物以及餐盤觸碰的聲音，就再沒有其他聲音了。
武當山是邋遢道人所創，邋遢道人修行的法門更偏向于全真一脈，講究出世清修。但他本人隨性而為，不會被那么多的規矩所束縛，所以教規并不如全真教那么繁多，也沒有什么忌口，這一方面倒是類似于正一。
這一餐吃的雖不豐盛但也可口，白水煮羊肉、熬煮得當的雞湯、酒糟燉出的燒肉以及道人自己種植的青菜和瓜果。
“靈妙真人。”在吃了一會兒之后，王曜景放下了筷子，輕聲開口。
玄機子也停止了吃飯，也看向了王曜景。其余道人和士兵紛紛停止咀嚼，端正的坐好。
“朕初登大寶，但深感北方蒙古人與西南土人之患害，半月之前，朕令中山王之子徐輝祖及漢王同時征伐兩地，不知道……真人可否聽說過此時？”王曜景開口說道。
此時鬧得很大，武當山消息靈通，當然聽說過這件事。于是，玄機子點了點頭。
“不知道，真人對于朕之舉動，有何看法？”王曜景長嘆了一聲，繼續問道。
“這……”玄機子倒是被問住了，他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他在心里當然是覺得此事窮兵黷武，大明內部還未穩定，現在同時征伐兩地，每日里靡費的錢糧都無計可數。
一旦拖得久了，偌大的帝國便轟然破碎。君不見，當年的隋朝何等輝煌？還不是被三征高句麗生生拖垮？
聯想到大明皇帝又加深法禁，折損了大明的氣運，看來這冥冥中還是存在聯系的。
可惜了，本來大明王朝驅逐蒙古人，正統性無可動搖，怎么說也會有數百年的國運。現在卻出了這么一個皇帝，也只能說命數難測，此一時彼一時了。
“皇上英明神武，貧道為方外之人，不好揣度。”玄機子沒有正面回答王曜景的問題，只是打了個太極，很圓滑的沒有正面回答。
“哦？你也覺得朕英明神武？既然如此，想必真人是支持朕的舉動了？”王曜景聽到玄機子這么回答，面上大喜過望，很高興的說道。
而玄機子沒想到皇帝會這么無聊，當即就如同吃了一只蒼蠅一般，十分的難受，正要解釋，但直接被打斷了。
“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但能如真人般識大體的卻是少之又少。那些儒生口口聲聲喊著忠君愛國，到頭來還比不得一個方外道人，著實諷刺。”王曜景伸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顯得極其憤怒。
玄機子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朕征伐南北，靡費錢糧萬千，武當山既支持此事，不如以錢糧資之。等戰爭平息，朕定封真人為天師。”王曜景看向玄機子，很誠懇的說道。
以前龍虎山一脈為道門領袖，歷代掌教被封為天師，所以外人都習慣稱之為張天師。到了明朝，太祖覺得區區道人，何以敢稱天之師，便剝奪天師稱號，改封真人。
如果武當山掌教能獲封天師，那當真是天大的殊榮啊，武當山也能因此崛起。
但是，這等空頭支票，可忽悠不了玄機子。再者說了，現在大明加強了對道法的封禁，就算被封為天師又能怎樣，修道者照樣無法享受真正的好處。
“陛下，我武當山不過是一小小的道派，養活數百弟子，便是極限了，如何能有多余的錢財，提供給王師。”玄機子面帶為難之色。
實際上，武當山真的沒有太多錢財，若是龍虎山有錢，那倒是可能，畢竟傳承了這么多年。可武當山創派至今也沒有五十年，哪里有機會積累錢財。
不過，提到龍虎山，貌似龍虎山已經被這位皇帝帶兵給抄了……想到這里，玄機子心中不妙的感覺更甚。
“無妨，我今日在山中走了一圈，見武當金頂通體以熟銅制作，若是將其捐贈給朝廷，必然能熔煉出千萬錢財，屆時必然能緩解大軍的燃眉之急。”王曜景正色說道。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這金頂是我門中至寶……”玄機子哪里肯答應，便是其他的道士也大驚失色，皇帝怎么會突然提出這等要求。
“如果朕沒有記錯，這金頂是太祖為武當修建。如今家國有難，爾等卻戀惜死物，不思報國，難道爾等只懂索取，不知回報？難道修道就能不尊天地君親師，難道神仙就能不忠不孝？“王曜景雙目圓睜，怒氣勃發。
道術被封禁住，這些道士與普通人無異。而王曜景身上的殺伐之氣何其之重，只嚇得這群道士心頭顫抖。
玄機子無言以對，但這金頂如何能夠捐贈出去。
“若是陛下執意……”玄機子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絲怒火，他們修道之人向來與世無爭，今日自己等人已經百般忍讓，這個暴君何必這么咄咄逼人？
“怎么？爾等要造反不成？”王曜景見到了玄機子眼中流露出的冷意，忽而長身而起，一聲長嘯。
他有下萬戶的實力，渾身氣血充沛，猶如血龍飛舞。這陡然發作，只震得眾人耳膜轟隆作響。
這些道人無法施展神通，只覺得惡心欲嘔，腦袋欲裂。
“鏘。”一眾士兵也紛紛抽刀，渾身煞氣沖天。這些人本就是北方戰場上的精銳，如今血氣突破，踏入十夫長之境，各個都是殺星。
玄機子伸手抓住了一塊玉符，就要將其捏碎。
但是，王曜景似乎早有察覺，在他身形一動之際，他便飛撲而出，一爪子抓在其胳膊之處，擁立一捏，玄機子就握不住玉符，玉符朝著地面落去。
而王曜景的另一只手順勢一抓，將玉符抓住。
“武當山不聽詔令，有謀反之心，特剝奪玄機子真人之位，其余眾道人，盡貶為奴籍。”王曜景冷笑一聲，開口說道。
他為大明皇帝，一言口含天憲。他這聲音一出，一眾道人只覺得頭暈目眩，一直被鎮壓著的神魂竟然瘋狂的傾瀉而出，就好似被戳破的氣球。
玄機子面色蒼白，偌大的山門，天下第一的圣地，在朝廷的力量面前，當真如此脆弱不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