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娘入場,李恪和王玄策識出了她的模樣,兩人相視一笑。
李恪同王玄策曾見過仙娘,故而兩人面露笑意自無不妥,就連一旁的仙娘也不會覺得唐突,但是一旁的陳章看了兩人的神態,卻一下子有些慌張了。
“莫不是李恪瞧不上仙娘之貌,故而露笑?”陳章看著李恪的模樣,在心中猜測道。
李恪貴為皇子,久在長安,更是風月場的老手,絕非孤陋寡聞之輩,陳章自然不敢怠慢,若是李恪當真是瞧不上仙娘的容貌,故而對他也起了輕視之心,那他便得不償失了。
可陳章仔細想想也當不會,仙娘姿容絕麗,莫說是在揚州了,就算是放在東西兩京也是罕有的,李恪怎的還瞧不上她,莫不是李恪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
就在陳章想著是不是該宴后在去尋一趟王玄策,同王玄策打聽此事的時候,李恪的一句話終于解開了陳章的困惑。
“數日前本王同姑娘匆匆一別,不想今日竟又在此相見,倒也是你我的緣分。”李恪看著站在眼前的仙娘,笑道。
仙娘屈膝行禮道:“仙娘日前不知殿下身份,若有禮數不周之處,還望殿下勿怪。”
仙娘是為李恪之敵,山陽酒館之事便是仙娘一手籌謀,她本就是奔著李恪去的,怎會不知李恪的身份,只是那日在運河之上李恪有意隱瞞,仙娘也是故作不知罷了。
陳章聽著兩人的話,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李恪同王玄策露笑并非是因瞧不上仙娘,而是因為他們此前見過面罷了。
陳章問道:“殿下此前竟與仙娘相識?”
李恪笑著回道:“數日前,本王自洛陽取運河南下,曾在河上見過仙娘一次,那次本王有幸,得聞仙樂,至今仍念念不忘,不想今日承了陳公的情,又能一飽耳福了。”
仙娘色藝雙絕,李恪運河之上一面,至今仍歷歷在目,他的話倒也不是虛言。
一旁王玄策也開口問道:“那日運河之上姑娘所彈乃華胥引,至今音尤在耳,卻不知今日又奏何曲子?”
仙娘回道:“今日乃是盛宴,為楚王殿下奏一曲‘鹿鳴’。”
“鹿鳴”曲出自《詩經·小雅》篇,為漢雅歌之一,乃周王宴樂所用,盛傳于世,今日奏之,倒也正和情境。
李恪笑道:“舉于其鄉,歌鹿鳴而來。本王初來揚州,宴奏鹿鳴,倒也正得其意,本王洗耳恭聽。”
“殿下稍待。”
仙娘微微屈膝,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坐在了琴旁。
一方古琴,原本安安靜靜地擺在那邊,不過是一塊死物,可當仙娘將手輕輕放在了古琴之上,指尖輕撫琴弦的一瞬,一陣悅耳之聲劃弦而出,這一方死物竟似有了生機一般,在仙娘的指下活了過來。
仙娘正襟危坐,神色舒然,仿佛一位云游天際的仙人,超然物外,眼中唯琴,耳中唯聲,原本只是顏色絕美的容貌,竟也變得神圣不可褻瀆了。
隨著琴音忽急忽緩,忽重忽輕,仙娘纖長的十指在琴弦之上躍然起舞,撥動人心的琴音也在湖畔隨著漣漪波散了開來。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鹿鳴本就是宴曲,李恪在長安聽了不知多少,故而對于此曲也甚是熟悉,不過不知為何,仙娘所奏的鹿鳴卻與宮中那些樂官所奏的稍有不同,除了此曲本身該有的喜慶外,還多了一份清婉,倒是李恪從未聽過的。
“好!”
一曲奏罷,李恪當先撫掌,接著眾人紛紛附和,喝了個滿堂彩。
李恪道:“余音繞梁,弦歌不絕,姑娘琴藝,比之宮中樂師亦有過之,今日之曲與日前所聞又大有不同,本王深感佩服。”
仙娘欠身謙虛道:“小女拙技,豈敢同宮中樂官相比,殿下實在是折煞小女了。”
李恪笑道:“姑娘不必過謙,本王所言句句屬實,今日聞得姑娘琴音,如珠落玉盤,往后旁人再奏,恐怕本王也入不得耳了。”
李恪之言,本是純粹的贊嘆之語,但旁人聽在耳中,卻動了其他心思。
待仙娘起身告退后,江都縣丞范庸便起身道:“殿下既喜仙娘姑娘之琴,何不將仙娘請入王府,引為樂府西席,也可每日聞琴。”
每日聞琴,說的倒是好聽,可看著范庸的模樣,就差把“收為妾室”四個也說出來了。
仙娘出自江都煙雨樓,亦是青樓女子,范庸所言于她而言倒也算不上是輕慢,甚至能以樂籍女入楚王府,也算是一件幸事了,無論是煙雨樓還是仙娘自己,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席間旁人聽了范庸的話,心中懊惱的大有人在,只恨自己嘴巴張地慢了,叫范庸搶了先。
他們不傻,他們都能看得出,李恪對于仙娘著實頗為欣賞,李恪若當真有心收仙娘入府,范庸的話可算是給了李恪極大的便利,此事若是成了,李恪自然另看范庸一眼,仙娘也會承了他的情。
不過范庸的算盤打的雖好,結果卻難如意,蓋因李恪非同尋常皇子,仙娘雖是色藝雙絕,但李恪也拿捏地清輕重,而且王玄策身為李恪智囊,也絕不會允許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每日出現在李恪身邊。
王玄策道:“啟稟殿下,臣以為此事不可,殿下奉皇命南下督揚,諸政尚未厘清,豈能先迎樂籍女子入府,若是叫京中那些言官知曉了,恐怕不利殿下官聲。”
李恪本也沒有引仙娘入府之意,既王玄策已有言,李恪便也道:“先生所言甚是,本王南下乃是公干而來,非是為一己之樂,倒是不便引美人入府。更何況,揚州三美,美酒、美酒俱已得償,這美人,本王就不便強據了。”
范庸之言,李恪并未領情,他這馬屁算是拍錯了位置,若是旁人,擔心李恪不悅,恐怕早已有些慌張,可這范庸倒也了得,眼珠一轉,便又有了其他心思。
范庸道:“殿下不溺美色,公忠體國,下官佩服。”
李恪擺了擺手道:“范縣丞過譽了,本王所為不過分所應當罷了。”
李恪所言,自是謙虛之語,但范庸卻道:“下官以為,殿下之舉,雖是分所應當,但卻極是難得,可為歷代揚州都督之楷模,下官以為,為表殿下之明德,當易‘保障湖’之名為‘卻美湖’,以傳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