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東,有一處彩絲巷,彩絲巷前后長約一里余,在彩絲巷的兩側便坐落著二十余家青樓,酒肆、客棧、茶館之數更是近百。
這里是一處富貴不弱于長安城平康坊的地方,也是揚州城豪族子弟最為薈集之所在。
而在這彩絲巷的正中,便坐落著一間門面寬綽的青樓,樓分三層,高近五丈,比起周圍的樓閣都要高出一大截,這里便是揚州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煙雨樓。
煙雨樓之于揚州更甚擷玉樓之于長安,無論還是玩樂的花費,還是樓中的美人、美酒,都非揚州城其他青樓可與比擬,在揚州甚至是整個東南都是獨一無二的。
不過此時還是晌午之后,正是整個彩絲巷最為冷清的時候,哪怕是煙雨樓的門口也是寥無幾人。
煙雨樓的東北角,哪怕是煙雨樓最常光顧的熟客也不曾到過的僻靜內院里,方才午前剛自臨江宮離去的丹陽府統軍向充竟出現在了煙雨樓中,而且以他的從四品的一府統軍的官銜竟連把自己的姿態拿捏地如此低微。
“丹陽府向充,拜見娘子。”內院的外室中,向充隔著一道屏風,對屏風另一側的女子俯身拜道。
“哼!”
屏風對側的女子輕輕哼了一聲,不滿地對向充道:“向充,想不到你竟真的還有膽子來見我。”
面對女子的責怪,也算是一方權貴的向充竟不敢有半分的頂撞,連忙道:“向充辦事不利,有負娘子重托,還望娘子恕罪。”
對面的女子對向充道:“為了助你登上邗江府統軍之位,我前后花了多少錢財,最后竟還是未能成事,我真不知你還成何事。”
向充忙解釋道:“娘子明鑒,非是向充無能,而是牛進達任邗江府統軍乃是兵部直下的調令,我等實在無能無力,若非如此,邗江府統軍必是我囊中之物。”
若較東南諸州之中,首論牛進達的邗江府所鎮之揚州,其次便是向充的丹陽府所鎮之潤州。
潤州又稱京口,大運河與江水在此匯流,為南北之要沖,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位置險要東南半壁只在揚州之下。
若是沒有長孫無忌以兵部之名下令,橫生枝節,從天而降下一個牛進達的話,恐怕如今的邗江府統軍一職就是向充的了。
屏風對面的女子冷眼看了向充一眼,問道:“如此說來倒是我錯怪你了?”
雖是隔著屏風,但向充仍能感覺到對面女子的不滿,向充忙解釋道:“向充不敢,邗江府統軍之失,確乃向充之過。”
女子看著向充唯唯諾諾的樣子,心中似乎好受了許多,女子對向充道:“你是不傳不登門,今日你封楚王之命來揚州,怎的自己來見了我。”
向充見得女子發問,于是回道:“向充此來乃是有要事相求。”
女子問道:“何事?”
向充道:“楚王欲徹查丹陽府軍田短缺,以罪問責,向充想問娘子借些銀錢,贖買回軍田,填補上丹陽府軍田之空缺。”
東南各府軍田私下買賣,這女子顯然是知道的,女子聽了向充的話,問道:“不知你還短缺上多少?”
向充低著頭回道:“八千貫。”
“啪!”
向充之言方落,女子還未說話,倒是先將手邊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八千貫,你說的輕巧,你知道這是煙雨樓多久的進益,你究竟私底下虧空了丹陽府多少軍田!”女子指著向充喝道。
八千貫絕非小數目,向充自然猜到了女子的反應,向充回道:“娘子息怒,丹陽府軍田合計虧空一千三百畝。”
這女子聽了向充的話,也一下子愣住了,一千三百畝,這已經是整個丹陽府四成的軍田了。
女子道:“向充,你膽子未免太大了吧,你貪墨了這般許多,還敢來找我?”
向充忙道:“丹陽府所虧空之軍田,非是我一人所為,而是奉娘子之命,用以收買下屬人心,如今向充危急,恐有性命之憂,還望娘子相助。”
女子聽著向充的話,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之色,向充是何等樣人,她豈會不知,說是丹陽府軍田是替她收買人心,恐怕過半都落入了他一人之手吧,多半就連這八千貫,也未必就是一個實數。
八千貫卻是不是一個小數目,向充也不曾想過能全數借來,可叫向充沒想到的是,這女子思慮了片刻同意了下來。
女子道:“你想借這八千貫倒也不難,不過你卻需應下我一件事來。”
“娘子但管吩咐,向充定當竭力辦到。”向充聽得女子送了口,當即一口應了下來。
女子道:“我久聞楚王李恪大名,早想結交,不知你可否幫忙引見,請楚王來我煙雨樓一趟。”
向充聽了女子的話,微微一愣。
李恪乃堂堂皇子,當朝楚王,其實她隨意相見便能見的,若是李恪不愿,莫說是他向充一個丹陽府統軍了,就算是宰相來了,請不得他。
向充面露難色道:“李恪貴為楚王,乃揚州大都督,正是向某的上官,恐怕不是向某隨意能夠請來的,娘子之言恐怕有些為難向某了。”
女子擺了擺手道:“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楚王初來揚州未久,正是拉攏人心之時,你為丹陽府統軍,只下牛進達之下,你若是出言相邀,楚王沒有回絕的道理。”
向充聽了女子的話,臉上露出了思索之色,他不知女子要結交李恪是為何意,也不知女子為何篤定李恪會愿來煙雨樓,但他清楚,他要問女子借的八千貫錢確實他的救命錢,若是沒有這八千貫,他贖不回那些軍田,那他便難逃罪責。
向充斟酌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向充愿盡力一試,屆時還望娘子勿要忘了答應向充的八千貫錢。”
女子道:“你放心,與楚王殿下相比,你要的那八千貫錢便算不得什么了,我絕不會食言。”
向充道:“如此便好,向充告退。”
向充說著,拱了拱手,退出了房門。
看著向充退出了房門,走出看院子,方才置身屏風后的女子這才走了出來。
趁著午后明媚正好的陽光看去,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煙雨樓的琴姬,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