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伐之戰前,李恪在朝中固然也有許多交好的官員,其中甚至不乏溫彥博、杜如晦這樣的宰輔之臣,但這些人也俱是當年隨李世民建國的從龍元宿,對李世民忠心不二,真正算得上李恪絕對心腹,敢叫李恪托以身家性命,甚至敢去商討大逆之事的朝本一人而已。
但今日起,卻不同了,此次北伐,楚王府上下傾巢而出,而隨著北伐大捷,楚王一脈,尤其是李恪的嫡系心腹各個都是身負大功,自然而然地也就從王府內屬,轉而進了省臺六部,出現在朝中大員之列了。
其中王玄策被調入御史臺,拜御史中丞,為御史大夫韋挺的副手,御史臺的佐貳官。御史中丞別在殿中,掌蘭臺秘書,外督州部刺史,監察地方,內領侍御史,繡衣直指,受公卿奏事,權柄極重。
而且御史臺首官御史大夫非是常設,若是御史大夫去職,御史中丞便會順位代掌御史臺,甚至若是時機合適,還有直接升任御史大夫,有就此與六部尚書并列的可能。
而馬周則入了尚書省,拜尚書右司郎中,成了尚書右仆射杜如晦的所部。尚書省首官為左右仆射,亦為朝中左右相,而后左右丞,左右丞后便是左右司郎中。
右司郎中屬尚書右仆射管轄,協掌尚書都省事務,監管兵、刑、工三部諸司政務,位在六部郎中之上。因在省臺,位置緊要,就是六部尚書、侍郎見了也需客氣幾分。
其實對于馬周突然被調入尚書省,李恪起初也是有些訝異的,畢竟尚書省直達天聽,為天子臂膀,可不是尋常能進的,但李恪隨即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過來。
當初在揚州時杜如晦便對馬周頗為贊許,欲薦馬周入京為官,只不過那時李恪并未放人,故而杜如晦也不便強人所難,而如今北伐大捷,封賞有功之臣,杜如晦身為右仆射,自然也參與封賞名單的草擬,要調馬周到自己麾下還不是輕而易舉。
王玄策和馬周已經步入中樞,至于蘇定方、席君買、薛仁貴等人也是各有封賞。
蘇定方拜左衛大將軍,授盧山都督,出鎮漠北,席君買以右威衛將軍掌陌刀軍,進了禁軍,薛仁貴也官升三等,升任楚王親事府典軍,就連裴行儉也因功升任楚王府諮議參軍事,更上一層。
邊地三載經營終得果,楚王府與并州大都督府上下自然是一派歡騰,但與此同時,有一人卻陷入了兩難,此人便是因功新拜禮部侍郎的長孫沖。
臨朝獻捷,朝會后李恪特在擷玉樓設宴,宴請楚王府、并州大都督府原一眾屬臣,長孫沖原拜并州大都督府錄事參軍事,自也在與宴之列,長孫沖朝會之后回了府,剛換了便服正欲出府,卻被長孫無忌喚了過去。
長孫府主院的內廳,長孫無忌正在廳中端坐,神色嚴肅,長孫沖見狀,上前拜道:“兒拜見阿爹。”
“哼!”
長孫無忌輕哼了一聲,盯著長孫沖的雙眼,問道:“你剛回府中,這又是出府做甚?”
長孫沖如實回道:“大都督今日在平康坊設宴,款待府下眾臣,著兒務必出席,兒此去正是往平康坊赴宴。”
當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長孫沖之言才落,長孫無忌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道:“你喚李恪大都督作甚,眼下你已不在并州大都督府內任職,調入禮部,你當喚楚王。”
長孫沖聞言,回道:“阿爹說的是,只是大都督之稱兒叫的慣了,一時未能更易。”
長孫無忌指著長孫沖道:“你可知道,你這句話若是傳到了太子耳中,該當如何,到時就算為父也保不得你。”
長孫沖道:“兒愚鈍,不知阿爹的意思。”
長孫無忌道:“你是長孫家子弟,太子亦是長孫皇后所出,你們分屬表親,儲位之爭,你本就該站在太子一邊,如今你卻和李恪走的這般近,若是太子知曉了,又該作何感想。”
長孫沖回道:“兒曾在楚王麾下效力,此番能得建功亦是楚王賞識,因楚王于兒有恩,故而如此,其中并不涉朝爭,不涉儲位,不知阿爹何出此言。”
長孫無忌道:“楚王與太子兩立,滿朝皆知,你與楚王走的這般近,便是與太子作對,你豈能不知,日后你與楚王一眾,還是疏遠些的好。”
長孫無忌的話傳入長孫沖的耳中,不過須臾,長孫沖的心情頓時低落了下來。
長孫沖和李恪還有李承乾俱是相熟,李恪和李承乾各是何等人,他們身邊的人又是何等人,長孫沖清楚地很。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長孫沖也是敦儒之人,頗有才學,他每與李承乾宴飲,席間所坐俱是李元昌、柴令武之輩,雖然仗著家世人前顯貴,但內里卻大多鄙薄不堪,所談論的也都是聲色犬馬,蠅營狗茍之類,叫長孫沖在席間如坐針氈。
可長孫沖與李恪相交卻不同,李恪文韜武略,待人隨和,李恪麾下諸如王玄策、馬周、裴行儉之類也俱是文武干才,一時之選,與他們相交長孫沖只覺如沐春風,通身舒泰。孰高孰低,孰上孰下,不比也明。
不過長孫無忌當面,長孫沖自然不會同長孫無忌講這些,長孫沖只是道:“兒與楚王相交,乃君子之交,平淡如水,問心也無愧,不知又何錯之有。”
長孫無忌聽著長孫沖的話,頓時急了,長孫無忌是長孫家嫡長子,將來可是要繼承長孫家的,若是長孫沖是這般想法,待將來李承乾登位,那長孫家豈不危哉?
長孫無忌神色俱厲地糾正道:“李恪乃是奸詐之人,最善籠絡人心,你這是被李恪迷了心竅。”
長孫沖爭辯道:“兒雖不必阿爹這般老練,但自問也閱人不少,是非善惡還是分的清的。”
長孫無忌看著長孫沖同他爭辯的模樣,一下子有些驚住了,長孫無忌很難想象,在北地三載,長孫沖竟變了這般多,不止模樣成熟了許多,就連性子都變了。
以往長孫沖的性子有些軟懦,從不敢與他爭辯,這一點也曾讓長孫無忌很是擔憂,這不是一家之主該有的模樣,可隨著長孫沖在北地歷練三載,如今的性子竟剛強了不少。
若只是性子上的變化,長孫無忌自然求之不得,欣喜萬分,但偏偏長孫沖竟是為了李恪在和長孫無忌相爭,長孫無忌如何受得住。
長孫無忌怒道:“李恪給你下了什么藥,竟為了他敢同我頂嘴!”
長孫沖純孝,也無意惹怒長孫無忌,忙解釋道:“兒不敢和阿爹頂嘴,方才是情急之語,望阿爹勿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