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何等聰明,帶著李璄來玄武門定亂,其中的風險她怎會不知,她和李璄的身邊雖有高侃和一眾衛率護衛,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難免有被射傷的可能。
但武媚娘雖然知道其中的風險,她也不得不這么做,因為武媚娘清楚眼下的情況,她和李璄看似穩固的地位背后卻也并非一路通順。
李璄雖然是李恪嫡長,但卻不是獨子,別的不說,據武媚娘所知,在洛陽的那位蕭姑娘便為李恪誕下了一子一女,更何況現在李恪還是壯年,待將來他登基稱帝,后宮佳麗更多,到時李恪子嗣興旺,事情就更加地麻煩了。
如果在其他王朝,嫡長子似乎就是板上釘釘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了,但大唐卻不是如此,大唐的王位繼承仿佛是中了毒咒一般,大唐就沒有嫡長子繼承皇位的先例,李建成如此,李承乾也是如此。
大唐立國至今,只兩代帝王,卻已經立了四位太子,這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極為罕見的,但就是這一切似乎都還沒有消停,今天的玄武門又生了戰亂。
今日的玄武門之戰不是大唐的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所以在大唐皇室中,所謂血脈不過是個前提,真正能夠決定最后皇位歸屬的還是勢力和功勞,李世民是這么上位的,李恪也同樣,而將來的李璄興許也避免不了。
正是因為這些緣故,武媚娘哪怕明知玄武門危險的情況之下,還是要帶著李璄來此,既是為磨煉李璄的心性,更是為了日后籌備。
在李璄和武媚娘的身邊,高侃和李君羨正時刻在盯著城下的局勢,怕的就是有人突放冷箭,看著柴令武舉箭欲射,便連忙擋在李璄的身前。
柴令武的動作不快,他又不以武見長,當他舉箭欲射的時候城上護衛在李璄身邊的眾人已經反應了過來,但柴令武的箭甚至都不曾離弦,就被人打落了下來,而打落柴令武箭的便是薛萬徹。
柴令武張箭欲射,卻被薛萬徹抬落,柴令武沒想到薛萬徹竟會有如此舉動,看著落地的箭,滿臉驚訝地看向了身邊的薛萬徹。
“你這是作甚?”柴令武不滿地對薛萬徹道。
薛萬徹道:“你我此番起兵,是為自保身家性命,是阻太子奪位,你殺小郡王作甚!”
薛萬徹雖然因薛萬均之事對李世民多有不滿,但薛萬徹從逆多少有些被柴令武哄騙和裹挾的意思,在薛萬徹的想法中,他要做的只是阻止李恪登基,而不是造李世民的反。可李璄不止是李恪嫡長子,也是李世民寵愛的嫡孫,殺了李璄,與向李世民造反又
有何異。
李世民威望太重,如果造李世民的反,不管是誰,哪怕是太子李恪也難成事,更何況是他們了。
柴令武道:“李璄蠱惑人心,若是再由他這么說下去,咱們將士的心就散了。”
其實柴令武的擔心倒也沒錯,李璄的身份太過特殊,從李璄出現,到李璄說了幾句話,前后不過短短片刻的功夫,柴令武部下的人心已經散了個七七八八,若是再任由李璄說下去,不等程知節大軍到此,他們自己就敗了。
薛萬徹聽著柴令武的話,道:“你若殺了小郡王,你看這普天之下,還有何處能夠容得下你我。”
薛萬徹說的也是實情,李恪在關中民間和禁軍中都威望極高,李璄是李恪嫡長,若是殺了李璄,不說旁人,恐怕就連他們麾下的士卒都會對他們心生不滿,更別談拼力效死了。
薛萬徹和柴令武還在說著話,此時城上的武媚娘也注意到了薛萬徹的舉動,顯然薛萬徹和柴令武之間也不是同心協力的。
武媚娘心中念頭一動,開口對薛萬徹道:“薛大將軍,陛下東征未還,太子還在洛陽監國,你興兵攻玄武門是何道理?當年令兄下獄,太子還曾出言為令兄說話,令兄能陪葬帝陵,如此厚追其中也有太子出力,可如今太子不在,你竟兵逼我們母子,你就是這么回報太子之恩的嗎?”
當年薛萬均因失職下獄,朝中為薛萬均出聲的人不多,而李恪就正是其中之一,這些事情薛萬徹是知道的。
薛萬徹是莽夫,但同時也是重情義的,李恪雖然對薛萬徹沒有恩情,但對其兄薛萬均卻有恩情,被武媚娘這一說,薛萬徹的老臉頓時紅了一大片。
薛萬徹道:“太子妃誤會了,末將此來只為撥亂反正,非是要為難太子妃和小郡王。”
武媚娘道:“撥亂反正,你撥的是什么亂,反的是什么正,是要反父皇還是要反太子。”
一邊的李元昌見薛萬徹有些呆愣,知道事有不妥,生怕再被武媚娘說下去策動了薛萬徹,李元昌忙道:“自然是太子,太子趁陛下重病昏迷,把持朝政,我等自當出兵勤王。”
武媚娘聞言,反駁道:“陛下現在河北,你要勤王自當往河北勤王,來攻玄武門作甚?”
李元昌道:“太子已伙同李績和李道宗,意欲劫持陛下,我等自當入宮奪天子印璽,撥亂反正。”
武媚娘輕笑了一聲,不屑道:“天下人皆知,李績和李道宗乃父皇愛將,豈會伙同太子謀逆父皇。更何況太子對父皇忠心耿耿,又怎
會生謀逆之心,你口口聲聲說太子謀逆,又可有證據。”
李元昌若真有證據,早就拿出來了,此事本就是他臆造,既無詔書,更無圣旨,不過李元昌當著眾人的面又怎會承認此事。
李元昌硬著頭皮道:“護主勤王此乃人盡皆知之事,何需證據。”
比起鼓動人心的本事,李元昌如何比得了武媚娘,李元昌說著,生怕再這么拖下去越來越多的人會被武媚娘鼓動,于是高聲道:“眾將士,太子妃伙同太子謀逆,意欲篡位,還不速速破門,將他們拿下!”
李元昌一聲高喝落地,玄武門外卻安靜地叫他尷尬,身后的禁軍士卒都站在李元昌的身后,一動不動,甚至有幾人還往后稍退了幾步,仿佛是要和李元昌撇清關系一般。
禁軍士卒都不是瞎子,不是傻子,方才武媚娘的話正中要害,哪里還有人聽信李元昌所言,再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攻打玄武門。
李元昌見狀大急,忙抓住薛萬徹的手臂,道:“大將軍,還請快些喝令士卒上前,只要破了玄武門,高官厚祿唾手可得。”
薛萬徹站在玄武門下,看著固若金湯的玄武門和城上的李璄,嘆了口氣。
薛萬徹是知兵的,如果武媚娘和李璄未來,他一定還有破門的可能,可就在李璄和武媚娘出現之后,他們的勝算就已經微乎其微了,到了現在,兵無戰意,就算他仗著多年積威,強令攻城也是全無破城的可能了。
薛萬徹咬了咬牙,嘆了口氣,甩開了李元昌的手,翻身下馬,拜在城下,對李璄道:“末將為人所蠱惑,方才悔悟,此番請降,望郡王恕死。”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