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李元昌之意,他本欲請李承乾出面,向李世民提起大唐與突厥人聯姻之議,而后將阿史那云許給他。
李元昌想的倒是挺好,但李承乾聽了李元昌的話,卻動了其它的心思。
李元昌剛走,李承乾便命人備紙研墨。一封奏章便自東宮送進了立政殿。
“父皇親閱,兒臣承乾敬奏:父皇神武,北伐突厥,生擒頡利,乃有今日北線之安,然今頡利病重,恐命難久。頡利若去,突厥人心勢必動蕩,故當下之要當為施恩突厥,安撫人心。兒臣竊以,或可擇一宗室子,娶頡利嫡女阿史那云,冊襄王,封定襄大都督,世鎮北地。一可安突厥之心,二可壯北地之勢,望父皇圣裁。”
李承乾的奏章中并未提及李元昌,更未提及李恪,但這封奏章卻無異于一把利刃,一下子插進了李恪的心窩。
李承乾的信中雖未提及何人迎娶阿史那云,但長安城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唐宗室子弟中,沒有任何人比李恪更加合適了。
李恪少時為質突厥,本就與阿史那云走的極近,再加上李恪又與突厥眾多首領相熟,若是李恪迎娶了草原明珠阿史那云,再由李恪出面安撫,自然事半功倍。
而且如此看來對李恪也極為有利,李恪既能抱得美人歸,又能收攏突厥之勢,自然是一舉兩得。
可這僅僅只是表面而言,因為李恪若當真娶了阿史那云,那他付出的代價將會是易爵襄王,出任定襄,至此李恪一脈為大唐守備北線,永鎮漠南,不得再返長安。
自打頡利被擒,突厥國滅,頡利漠南故地便被分為六州,分屬定襄、云中兩大都督府,而定襄便掌漠南半壁。
若是對尋常皇子而言,襄王、定襄大都督、世鎮北地,這樣的官爵在漠南幾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自然算得上是極大的恩遇,但對于李恪而言,卻并非如此。
李恪要的不是橫行一方,高官厚祿,他若是為了這些,大可請旨外放,去往揚州封地便是,又何必留在長安,他要的是太極宮中的那張龍椅,手握傳國玉璽的無上權力,他要稱帝,而一個世鎮北地,回不來長安的皇子是不可能成為儲君,成為皇帝的。
用半個漠南換整個大唐江山,于李承乾而言自然很是劃算。
李世成對李承乾寵愛非常,當李承乾的奏折進京,第一時間便直抵李世民的案頭,而李承乾奏折中所言正中李世民之心。
李世民太需要這樣一個人了,頡利若死,突厥人便沒了名義上的首領,李世民同樣擔心生亂,李承乾奏折中所言,恰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當真能有宗室子弟迎娶阿史那云,既能穩定漠南及突厥人,使李世民對突厥人放心,也能籠絡突厥人心,使突厥人對大唐放心,對朝堂而言自是極大的助益。
故而李世民方一看到李承乾的奏章,當即大悅,雖未直接指婚,但也命宗正寺查閱皇室譜牒,擇選適齡宗親。
一下子,一個艱難的選擇便擺在了李恪的眼前。
上疏請求聯姻,娶阿史那云,出鎮定襄,至此退出奪嫡之爭,與皇位無緣,抑或是對此事不聞不問,老老實實地縮在他的楚王府中稱病不出。
李恪若是稱病不出,固然保住了自己奪嫡的最后一絲機會,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史那云嫁于旁人,甚至還會引起李世民對他的猜忌。
“本王這個皇兄好本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一招聯姻計,實在叫本王進退兩難。”李恪自右驍衛衙門回府,還未坐定,便自王玄策手中得到了從宮中傳出的消息,咬牙道。
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長孫無忌在同李恪為難,而這一次,卻是李承乾同他的交鋒,李恪著實是被他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王玄策看著李恪,問道:“此事已然如此,卻不知殿下如何權衡?”
王玄策的話倒是一下子問住了李恪,李恪頓了半晌,才道:“阿云絕不能嫁于旁人。”
王玄策聞言,眼中露出一絲緊張,接著問道:“那殿下是要放棄皇位,上書求娶阿史那云嗎?”
李恪聽著王玄策的話,面露難色。
若說李恪對阿史那云沒有絲毫的情意,那是假的,連李恪自己都不愿相信。
但若說求娶阿史那云,也還倉促地很,李恪根本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在這樣的前提之前,他若求娶阿史那云,無疑便是自己主動退出了奪嫡之爭。
現在的李恪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現在的他也已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還站著許多將身家性命交托與他的心腹。
蘇定方、岑文本、王玄策、馬周...這些人已經將自己的生死富貴同他捆在了一處,他若退了,將來他身邊的人又該當如何?他又豈能任性為之,而這也是方才王玄策會覺得緊張的緣故。
李恪道:“魚與熊掌,本王欲兼得,先生可有良策?”
王玄策想了想,搖頭道:“若是放在往日尚可,但今日卻是難事。”
如今李世民之意已然非常明顯,娶阿史那云者拜襄王,封定襄大都督,鎮守漠南突厥故地。
這幾乎是一個死局,李恪若娶阿史那云,便必將外放,不得還京,甚至他連向李世民求情留京的機會都沒有。
若無其他心思,他何必非要留在長安?李恪若是質疑請求留京,那他的奪嫡之心便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世民的確寵愛李恪,但卻不代表他愿意眼睜睜地看著李恪對儲君之位有意,李承乾乃嫡長子,并無過錯,李世民絕不會動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也絕不會允許旁人動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想動李承乾,想謀他的儲君之位,一定要等他自己犯錯,只有如此,他才有爭儲的機會,若是貿然出手,只會徒惹李世民生疑。
“難道此事就別無他法了嗎?”不到最后一刻,李恪不愿做出這樣的抉擇,劍眉微皺,對王玄策問道。
“等。”王玄策想了許久,卻也只給了這個一個字。
進也不能,退亦不能,自打李恪自突厥還京,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兩難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