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剛抬眼,霸道的黑影迅速在眼前擴大!
“咚!”
他只來得及雙手交叉胸前,身子便被一腳踹的倒飛!
黑羅漢重新握住木欄,吐氣開聲,木質花苞在他手中呻吟著開放,木碴子從他的五指間溢了出來。
和尚將四指插進地面,草皮被刮開一道長達數丈的土徑,和尚的身形才完全止住。
再抬頭。
“呼!”
“呼!”
空氣呼嘯,兩截木欄接連扔出,黑羅漢曲起雙腿,爆炸的力量蓄積在大腿肌肉里,和尚在揮開兩截木桿后,將會面對一頭奔馳而來的人形野獸。
沒人能阻擋黑羅漢的沖鋒,七尺的身高會讓他像撞陣的涼州鐵騎!
“阿生。”
聲音從高處飄下來,極清曼。
名為阿生的男童猛回頭,看向水閣的二樓,一丈紅從如海般的帷幔中走出,依舊穿著那件胡裙,胡裙隨風擺動,輕飄飄的像是隨時會飛起來。
阿生看不清一丈紅的面容,以為一丈紅是被吵起來的,一股惱怒在心頭升起。
“你們吵到姑娘了!”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踩在木橋的欄桿上,身形飄忽,猶如殘影般前進,袖管中滑落出一支峨眉刺。
“停下,。”
阿生手指一勾,剛剛伸進峨眉刺的中環,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身形瞬間停止在欄桿上,缺個口子的木欄搖搖晃晃,身子卻一動不動。
黑羅漢也停止了沖鋒,疑惑的扭頭回望,二樓的一丈紅并沒有解釋的意愿,轉身走回水閣,背影隱沒在飛舞的白紗中。
襕袍和尚拍拍胸前的大號腳印,走到黑羅漢面前,拾起地上的芍藥殘枝。
“可惜了。”
他把芍藥丟到清池里,然后輕佻的捏捏黑羅漢的肌肉。
“龍象訣練得不錯。”
黑羅漢瞪大眼睛俯視和尚,豹頭環眼,大如銅鈴。
和尚并不在意,一背手,浪浪蕩蕩走到阿生的面前,仰頭看著男孩細細的眉毛。
“峨眉刺。”他大咧咧的赤(*****著自己的胸膛,“那可是女人用的東西。”
阿生五指撥動,峨眉刺轉如穿花蝴蝶,一時瞭眼,和尚驚嘆。
“噌。”
錐形尖停在和尚的眼前,清亮的黑瞳里映出尖刺,阿生處于變聲期的嗓音冷漠。
“姑娘讓你進去。”
和尚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撥開,俊美的臉上微笑。
“美人相邀,自然不會耽擱。”
說罷甩開袍袖,拾起閣門阿生放下的芍藥,衣袂帶風的走進水閣。
峨眉刺收回袖管,阿生回頭看著婉約的水閣,用力的一吸氣,撲通一聲扎進清池里。
……
和尚沿著樓梯登上水閣的二樓,不同于以地毯鋪就的一樓,二樓沒有鋪任何東西,腳下只有硌腳的木板與風。
一丈紅剛剛就睡在這硬地板上,現在站在二樓凌空的露臺上,遙望清池。
從里面只能看清她隱隱約約的背影,和尚拂開帷幔,也走到露臺上。
露臺兩側有木質樓梯,弧形的伸到水中,如同水閣探出兩條胳膊,要懷抱清池。
樓梯交匯處有一個圓形木臺,中央低于水面,像一個淺淺的木盆,現在還沒有水,等到晚上,丫鬟們將堵住的小孔捅開,清池的水就會流到木臺中。
不會太多,頂多一拳深的水,只能沒過腳底,到那時,美麗的女人會站在木臺中央,腳踝的金環浸在水里,仿佛真的踏波而行,當月長舞。
那里就是一丈紅今夜的舞臺。
“事情解決了么?”和尚走到一丈紅的身邊,輕聲問。
“嗯。”
和尚點了點頭,然后是長久的靜默,閣外清池浮光躍金,映的兩人眼里全是粼粼水波。
和尚手指動了動,捏緊了手中芍藥的花枝,微微偏頭看了一眼,一丈紅胡裙飄動,眉眼清淡,再看不見一絲十年前的柔弱。
猛然間就好像兩人之間距離拉遠,女人遠山般的眉黛漸漸模糊,隔著長安與楚地的距離或是十年,和尚被這感覺一驚,手指一用力,花枝竟然折了
他垂下眼瞼,將芍藥收到背后。
“這么多年你過的可好?”和尚斟酌著稱呼,“表妹。”
“還好。”一丈紅平靜回應。
“我……我,我當初出來,是想出人頭地,再回去娶你,哪怕是搶也要把你搶回來。”和尚語氣有些弱勢。
“我知道,可我沒時間等你出人頭地。”
“況且。”一丈紅語含嘲諷,“你現在不也沒出人頭地么?變了什么?從書生變成和尚?”
和尚囁嚅。
“你也別再心懷幻想。”一丈紅神情冷淡,“我當初嫁進員外家,后來出逃,入了青樓,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被一束芍藥騙的掉眼淚的良家女了。”
“我知道,我知道。”
和尚慢慢說,跟剛剛在外面輕佻的樣子仿佛兩個人。
一丈紅扭身往回走,和尚急忙側開身子,將背后對向空來的風。
等一丈紅走進水閣里,和尚將芍藥留在木欄上,也拂開白紗走了進去。
“那個孩子,練的是風云訣吧?”和尚問道。
“是。”
“他活不過十年。”和尚走到一丈紅的面前,“龍象訣與風云訣本就是一體雙生,缺一不可,那個黑大個天賦異稟,龍象訣對他來說如虎添翼,那個孩子卻承受不住風云訣的反噬。”
一丈紅抿抿嘴角,回答道。
“光明神①只教給他風云訣。”
“我可以教給他。”
“你?”
“對,現在只有我練過完整的兩套口訣,那個黑大個教不了他。”
“那是個很固執的小孩。”
她頓了一下,“我會跟他說的。”
和尚點點頭,一丈紅轉開話題。
“李月堂還沒死,藏在相國府中的釘子被盡數拔起,陳國忠催的急,要讓李月堂盡快死。”
“光明神的意思呢?”和尚問道。
“光明神要我拖延住,李月堂跟陳國忠斗的越狠越久,對光明神也就越有利。”
“那就把這個麻煩重新甩給陳國忠就好了,他也知道現在的情勢,他動作越大,李月堂越是會懷疑他。”和尚扣著手指,“我來對付他好了。”
“也好。”
一丈紅走到枕頭邊,回頭看向和尚。
“沒什么事的話,我要再睡一會了。”
和尚怔了怔,然后點了下頭,轉身離開,樓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
一丈紅并沒有躺下,她站在二樓的中央,四面白色帷幔飄蕩,突然有個紅彤彤的東西從簾子下面滾了進來,風將上面的花瓣漸漸吹散,重新吹出帷幔,只剩個光禿禿的枝停在女人腳邊。
一丈紅低頭看了一會,最終俯身,將花枝從風流里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