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伸手在兩人身上掏了一陣,只摸出一兩半碎銀子,不由得呸了一聲,“一對兒窮光蛋!”
大漢在邊上笑道:“有一身好肉就行。”
“是啊,吃起來應該挺嫩。”老頭兒也插口,“上次來的羊太瘦,年紀比我還大,啃得直磣牙。”
老太婆檢查完畢,對兩個漢子道:“樁子、柱子,你倆把他們抬到后邊去收拾,老頭子已經將廚房空出來了。先說好,這次是我們先動手,腰條和腿肉歸我們。”
被稱作樁子的大漢面露不悅,但也沒有異議:“行吧,我先去磨刀。”
廚房里已經燒好了大鍋水,他拿出殺豬刀,嚯嚯磨了起來。
門一關,廚房里就彌漫著淡淡的血味兒。
柱子拿出繩子,幫著老太婆將昏迷不醒的小兩口捆好,這時盯著女子兩眼放光:“就這么直接殺掉,怪可惜的。”
老太婆怒道:“不許在我屋里,臟!”
“那我去廚房!”柱子嘿嘿一笑,要去搬動女子。
他才碰著腰帶,外頭就傳來了咚咚咚三下。聲音清晰,呼嘯的風雪聲也蓋不過去。
有人敲門了。
柱子臉色微變,老太婆朝著后廚一呶嘴:“搬過去,快。”
看大漢將獵物搬去后廚,老太婆整了整鬢發,這才緩步走去院子開門。
外面站著一大一小,各牽大馬一匹。
大的開口了:“老太太,能不能借住一宿?”
聲音中正溫醇,不是上年紀的。
老太婆略一猶豫。家里已經放倒兩個了,還要再收么?
她還未拿定主意,十余丈外另一戶人家開了門,里面有個中年婦人站出來,對著這兩個旅客伸手招攬:“來我這,我家有空屋。”
眼看兩個旅人轉身要走,老太婆急了,院門大開:“進來吧。”
這兩人身上穿著的大氅隱泛光澤,她聽說能反光的好皮料不是獺皮就是黑狐皮,那可不是普通人穿著的破襖子能比!再看那兩匹大馬,油光水滑,拿去外頭賣,每匹至少也能賣個一二十兩。
這種好馬宰了太可惜,賣掉買肉買糧,能吃兩個冬天!
想到這里,老太婆滿口生津,看向兩個旅客的笑容越發真摯了。
客人沒猶豫,牽馬走了進來。老太婆給了對面的婦人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想跟她搶,呵!
婦人滿面陰沉地縮了回去。這老虔婆占的位置好,從東邊進村的客人往往先去她家借宿,別人羨慕得眼都紅了。
老頭子出來幫著卸馬具。老太婆迎兩個客人進屋,態度比起方才接待小夫妻不知要好上多少。
客人進門,脫了衣帽抖了雪花,老太婆就笑了:“喲,你們是父子吧?”
高個兒的男子年紀約莫在二十七、八,肩寬體闊,樣貌周正有英氣;小個子卻是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年,長眉薄唇,眸子亮得驚人。
這話說出來,高個子眉頭一皺:“莫胡說。有熱水么?”
少年卻向老太婆問:“怎么稱呼?”
“我姓花,村里都喚我作花婆子。”老太婆向邊上的老頭打了個眼色,后者掀開簾子,自去后廚倒水了。
“兩位從哪里來啊?”花婆子笑瞇瞇打探二人背景。方才那對小夫妻說過,梅城遇到兵患,往這里逃難的人不少,她可要仔細甄別。
“北邊兒。”高個子四下打量,皺了皺眉。
“怎么了?”從北邊兒來啊,那就不是梅城的難民了,難怪看起來一身錦衣。
他鼻子翕動兩下:“有味兒,是很淡的血味兒。”
花婆子嚇了一跳,趕緊笑道:“哦,前幾天臘八,剛殺過一口豬。”這小子鼻子好靈,宰殺都在后廚進行,他在這里怎么就能聞到了?
燕三郎看了看桌面:“剛剛還有客人?”
花婆子順著他視線看去,心神一提。桌上放著兩只木杯,是方才小夫妻所用。燕三郎兩人上門太快,她沒來得及收拾。
但她依舊鎮定道:“走了,鄰居過來串門兒。這大雪天哪里也去不得,只能說說話兒打發時間。”
這時老頭子端著兩杯水出來了,和花婆子對了一眼,后者立刻就看明白;水里加了藥。
她這藥是從一個游方郎中那里買來的,據說城里的大戶夜不能寐,吃上一點立刻就能睡著。最難得的是它有些許甜味兒,并不像普通藥粉那么酸苦,摻在食水里很容易就讓別人中招。
少年收回目光,把背著的書箱置到四方桌上,打開箱蓋,里面噌地跳出一只白貓,把老太婆又嚇了一跳。
喔喲,這是遇上有錢人了。看這貓雙色異瞳,渾身白雪般的毛發打理得一絲不茍,只要往門外雪地一放恐怕就找不著了,“小哥你這貓兒真漂亮。好養嗎?”回頭把這貓兒送給城里的小孫女兒,她一定喜歡。
燕三郎搖頭:“特別不好養。”
“不好養?”千歲冷笑,“那你別養,大把的人排隊想養。”
在花婆子看來,這貓兒喵嗚一聲似在抗議,而后跳下桌子,沿著墻根溜邊兒一路小跑,開始偵查室內環境。
高個子自然就是曲云河了。他端起木杯正要喝水,舉到鼻子下忽然一頓,沒了下文。
花婆子一直盯著兩人動作,看見曲云河和燕三郎都不喝水,不免有些焦急。這孩子好收拾,但男人高壯,恐怕比方才那對夫婦更棘手得多。
就在這時,貓兒在廳內巡視完畢,轉了個身就往堂后去了。
那條路直通廚房。
花婆子一個箭步接在貓前面,連噓幾聲驅趕:“不能去!”再一抬頭,兩個客人都不錯眼地看著她,想來是看見她超乎年齡的敏捷都吃了一驚。她唉呀一聲:“后廚食物多,還沒收拾妥當呢。”
燕三郎哦了一聲,笑道:“別擔心,我這貓兒很有教養,不會偷吃別人家東西。”對自家貓兒滿地亂躥,竟然全無所謂。
花婆子在心底罵這小子缺德沒教養,不料貓咪動作著實靈活,她擋了幾次,結果貓兒趁其不備,從她腳邊的空隙直接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