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是,那些紋理正在緩緩轉動,盯著多看幾息就覺得眼暈。
圓盤嵌地緊實,上頭還加罩了個水晶蓋子。
這就是定星盤?
坐在屋子里的老太監也看到他了,皺了皺眉“你是誰?”
“趙僖病了,我代他來送炭。”小太監面對烏公公卻不像對著董大成時那么殷勤,還有兩分不情不愿。
烏公公見了,反而消了疑慮。一來是小太監從正門進來的,想必是過了外頭侍衛那一關,有甚不妥,侍衛早就該發覺才是;二來,王宮又是個傾軋吃人的地方,他性子軟弱,在這里總受欺負,若是這小太監對他點頭哈腰,他才要覺得古怪。
王宮太大,每三四年又有新太監入宮,他不可能認全所有人。
烏公公向著屋角一指,不吭聲了。
他頭發已經花白,頰肉下垂有老態,一副沒精打彩的模樣。小太監不再看他,逕自去壁角掏挖炭灰,補起新炭。
做活計倒是很利索啊,烏公公看到他動作輕快,模糊地哼了一聲。這么能干,就該掏一輩子的炭灰才好啊。
他性子軟弱,卻不是不會詛咒人。
不過原本炭快燒完,屋里已經有些寒涼。這小太監來得正好,添過炭之后,屋子又重新溫暖如春。
烏公公滿足地嘆了口氣,捏了捏袖底一只小小皮壺,那里面裝著酒,只等小太監離開以后就能喝了。
大冷天里捱不著凍還有小酒喝,總比站在外頭瑟瑟的侍衛強,他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他好困了。
年紀大,犯困早,偏偏每隔一天還得熬夜。
他打了個呵欠,越盯著眼前的星盤就越困。
別人第一眼瞧見這東西都是驚嘆不已,可他看了十來年了,只有習以為常和厭煩不已。
這么想著,他忘掉了屋子里還有一個大活人,只是勉強打了個呵欠,眼皮慢慢闔上……
不出十息,烏公公呼吸均勻,微起鼾聲。
小太監走近他身邊,仔細看了兩眼,甚至還推了他兩下。
烏公公沒有反應,鼾聲反而更大了。
于是小太監翻開衣領,自言自語“行動,至少有一個時辰。”他肩膀上,趴著一只小蜘蛛。
說罷,他抓起籃子往外走。
經過定星盤時,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半空中的藍色星圖,見那上頭突兀冒出兩個紅點,飛快移動,往文心園而去。
顯然,曲云河離井行動了,并且立刻就被定星柱認定為異類!
至于另一個紅點,就是他身上的詭面巢母蛛了。這東西一直被千歲養在身邊,年久成精,也逃不過定星盤的法眼。
這件法器的效用,還真是犀利得很,只有小蜘蛛不受其監控。
小太監自然就是燕三郎了。他又看了幾十息,見紅點行動快慢變化不一,有時還往回走兩步。
這是曲云河正在躲避巡守,只要他總體上前進不變,燕三郎就不必擔心。
照這速度,半個時辰內來回一趟應該是綽綽有余。
燕三郎要下樓了,給薪司的太監不能在殿里停留太長時間。
不過臨行前他最后看了定星盤一眼,居然發現星圖上又冒出來幾個紅點!
這是有其他異類入侵,并且時間掐得這樣準,正好就在定星盤無人值守之時?
燕三郎瞇起了眼。
這些紅點都從文心園的西北角往外走,往西而去。
文心園西邊,只有一個甘露殿!
燕三郎心里咯噔一聲響,把這情報知會曲云河,并且告訴他“事態有變,你動作快些。”
他耳邊有個女聲也輕輕道“快離開香爐殿,別沾麻煩。”他們進來的目的是尋物、尋物,不是找誰的晦氣,也不想沾誰的晦氣。
走出香爐殿,小太監在幾個侍衛眼皮底下大搖大擺離開。
他在殿里呆著的時間比其他人更短,并沒有引起懷疑。
路上,他還與兩撥衛兵擦肩而過。
直至拐到一處偏殿后方,他瞅著四下無人,一閃身躲進了陰影里,動作輕靈迅巧。
千歲低笑一聲“真是個天生的賊胚子。”這家伙修習身法的進度比其他幾樣都快,看來天生就擅于逃命。
今晚,他是算準了烏公公已經接班上任,這才包起頭發,在曲云河指引下從暗河逆游進廢井。井圈雖然被大石封住,但顯然攔不住這幾人。
曲云河先躲在井中,以避開定星盤的搜索。那東西再牛氣也只能看住地面,管不了地表以下的東西。
而燕三郎出井之后就換上太監服飾,手持賀小鳶臨時造出的竹牌,去截擊送炭的小太監,竊其身份。
是的,他們想出的法子,就是由不會引發定星盤警示的燕三郎先去對付烏公公,令他失去監視之能,而后曲云河再出井前往文心園即可。
這時定星盤上雖會顯示出曲云河的位置,但已經沒人去喊侍衛了。
燕三郎把子蛛放在自己身上,把詭面巢母蛛放在曲云河那里。這樣,曲云河就能聽見他這里的動靜。
燕三郎今年十二歲,還沒開始蛻變成年,聲音維持原樣、喉結還沒長大,特征不明顯,由他冒充小太監是最好不過。
他很不爽。
但他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抗爭無效,最后也只有從了。
雖是深夜,但鑒于定星盤的獨特效用,一路上千歲沒敢化形,只待在木鈴鐺里給他做指引。
現在他三下五除二爬上樹梢,藉著夜色和濃密的樹冠隱藏自己。有夜鳥驚起,只是翅膀還未撲楞起來、雙足還沒離開樹枝,就被紅煙纏住。
燕三郎面沉如水,只說了三個字
“是賀小鳶的人。”
這些不速之客跟著他們從文心園西北角的廢井鉆出來,時間拿捏極準,恰好在燕三郎對付烏公公之后,這樣他們漫行于王宮里,卻不會招徠守衛攔截。
燕三郎和曲云河策劃的行動絕密,知情者不超過四個人。現在三人都在王宮,能走漏消息的只有賀小鳶。
想到這里,燕三郎將衣服脫下來,仔細搜查。
千歲奇道“你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