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城的四月,仍是桃花芳菲,染一城春粉。
黃大正給沿湖的燈籠換蠟燭,卻聞馬蹄踢噠。他一回頭,棗紅馬走過楊柳岸,背上載著青衫少年。
少年肩頭趴著一頭白貓,在暖風吹拂下打著盹兒。
“少爺!”黃大熱淚盈眶,丟下手里的物什就沖了上去,“少爺您終于回來了!”
他一把抓住了馬頭,差點兒把棗紅馬嚇得倒退兩步。“我們可想死你了!”
燕三郎很淡定地嗯了一聲,白貓卻冷笑:“我呢?好你個黃大,膀子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黃大吃了一驚:“我哪里敢!姑奶奶,您越發豐盈了!”
白貓細長的豎瞳里頓時迸出殺氣,跳到馬頭上撓得他滿臉血凜子:
“你說誰胖,誰!”
黃大哎喲兩聲,但不敢躲開,只得閉著眼道:“我、我是說貓兒皮毛蓬松,越發好看了!”千歲大人又沒化出本體,他只能看到啥夸啥,結果還給夸壞了啊?
燕三郎把貓兒抱進懷里,算是解救黃大于魔爪之下:“家里人都還好么?”
他外出年余,家里就只剩一窩子黃鼠狼。對燕三郎來說,黃皮子一家也是他的家人。
“啊……鋪子和田產都照常呢,有老爹盯著,還有那幾家幫襯。”黃大想了想,“就是去年夏天有幾個異士發現我們真身,想要喊打喊殺,結果被連夫子給擋回去了。”
“好。”燕三郎盤算著,帶給連夫子的見面禮得備厚一點。
“還有、還有,小妹在城里找了個男人哩!”黃大聲音放得響亮,毫無背后告狀的自覺,“我說了她不聽,您管管她!”
燕三郎無可無不可:“不好么?”
“不好!”黃大的不滿基本寫在臉上,“又瘦又弱,像、像個白斬雞!”
千歲噗地一笑:“你那大恩人趙豐不也是這一款么,怎沒聽你嫌棄他?說不定,黃二就喜歡吃白斬雞?”
說話間,黃大已經牽馬走到了春深堂門口。黃皮子老爹帶著兩只沒化形的小崽黃三和黃四出來熱烈歡迎,黃大就飛快閉緊嘴巴,再也不攛掇小主人。
燕三郎看著,就知道黃鶴至少沒有激烈反對女兒的情事。“黃二呢?”
“進城去了。”黃鶴唉了一聲,“女大不中留。”
闊別一年多,春深堂幾乎還是保持原樣,假山玲瓏、草木幽深,屋里每一件家具都擦拭得纖塵不染,顯然黃鶴一家維護得很是用心。
燕三郎和白貓都洗了個熱水澡,倚在窗邊,舒舒服服眺望秀致湖景。
“啊,這才是生活啊。”白貓的毛發經過精心洗修,又重新蓬盈起來。只要它把腦袋一縮,就是個軟乎乎的大白團子。
它趴在桌上,是一動也不想動了。
回家的感覺真好。少年揉著它的腦袋,嘴角微微翹起。
次日,燕三郎登師門拜訪。
如今已是四月,暮春時節。連容生正在吃茶,燕三郎放下禮物時,他眼皮也不抬:“你遲到了。”
燕三郎和他約過歸期,最遲是今年開春。
少年肅手而立:“桃花未謝。”還是春天。
緊趕慢趕,他還是揪著春天的小尾巴趕回了春明城。連容生越看中哪個徒弟,對他就越嚴格,這一點燕三郎是深有體會,不愿惹連容生不快。
“偷奸耍猾!”連容生哼了一聲,“可是在外面學壞了?”
“學生不敢。”燕三郎知道他意在詢問自己過往,于是將這一年多來的經歷都說了一遍。自然,有關木鈴鐺和任務的部分略過。
連容只道他外出游歷都與其他弟子相似,不外乎游山玩水、觀察人情,哪知這小子居然攪進了衛國的政變奪位之中,還在暗處起到了關鍵作用。
他聽得臉色連變,中間幾度發問,最后捋須沉思。
“厲鶴林教出來的徒弟了得,把控了衛國大局。”連容生嘿嘿一笑,“不過我的徒兒也不差啊。沒有你,我看韓昭這會兒還在跟衛王死磕呢。”
要是沒有燕三郎使計作梗,將衛王攔在赤弩山。后者已經沖過嚎風峽,甩掉緊隨其后的鎮北軍。這樣一來,衛國就處于分裂狀態,韓昭和蕭宓想一統全國就不知要拖到猴年馬月。
想到這里,他就把得意都寫在臉上。厲鶴林的徒弟爭氣有什么用?最后還不得指著他的徒弟來一舉定乾坤?
燕三郎恭敬道:“鎮北侯向您老人家問好。”而后遞上韓昭托他轉交的禮物。
連容生面色稍霽:“這姓韓的小子,比他的老師有教養多了,也出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