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明白了“除非他把蜘蛛抓起來、關住了。”
一個耳不聰、目不明的糟老頭子,怎有本事把尋常異士都發現不了的詭面巢子蛛第一時間逮在手里?
想到這里,兩人的興趣都很濃厚。燕三郎終于上前幾步,敲響了莊南甲的門環。
“篤篤篤”,一慢兩快。聲音回蕩在長廊,有些沉悶。
不過莊南甲的侍女很快就來開門了,笑容可掬“我們先生正在沐浴,兩位進來等吧。”
露天的院子里有好大一口浴桶,每個院子的設計都是如此。
燕三郎和千歲走進,等了有小半刻鐘,莊南甲才從院子里回來,洪聲道“久等了!”
他發梢濕漉漉地,一張老臉卻被熱水泡得發紅,身上也換過了一套全新的衣服,料子制工都很講究。
莊南甲的臉色很好,精神也很好。
這么一個人,實在不像要在迷藏國尋短見的模樣。
但他并沒有在侍女面前蒙著臉,這是不到兩天就把小姑娘收攏了?千歲一眼就把他從頭看到尾,不動聲色問了句“有沒有好消息?”
“也算是……有吧。”莊南甲向侍女作了個手勢,后者識趣地退了出去,順便幫三人帶上門。
“反復核查過,麒麟軒的確沒有蒼吾石購入和售賣的記錄。”莊南甲強調,“消息來源非常可靠,就算你倆犯險去探,就算你倆能看到賬簿,最后的結果也必定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麒麟軒沒必要去了?燕三郎并不氣餒,因為他記得莊南甲方才分明說有“好消息”來著的。
千歲已經沒好氣問了出來“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雖然紙面上沒有任何記錄,但我問過麒麟軒的老伙計。”莊南甲笑了,“前后三次盛會,他都參加過。他記得蒼吾石在麒麟軒賣出的場景!”
“沒有記錄,但的確售出了。”燕三郎沉吟,內里有什么玄機?麒麟軒這位伙計參加過三次無憂谷盛會,那就是在麒麟軒服務了十五年,經驗老道,看錯的幾率很小。
再說,蒼吾石這種東西太特別,也不容易記錯啊。“官方字號以前出過這樣的事么?”
“從來沒有。”莊南甲壓低了聲音,“并且東西還不是擺去櫥柜上公開售賣的。”
燕三郎今日也參與了發賣,知道麒麟軒出售的寶物多半只標個起價,好東西都要經歷一番競價才算名花有主。這樣一來,賣出去的東西備受矚目,麒麟軒也打響了名氣。
“如是公開售賣,那就一定體現在賬面上了。”燕三郎很了解這一點,“所以是私下成交?”
“對。”莊南甲從果盤里抓了一串葡萄,“官方店還提供一種服務海客事先可以將自己的申購需求告知官方店,后者如果收到或者尋到海客需要的東西,就會通知他們來買。就好比我需要某種藥材,但官方店里沒有,它就會記錄下來,替我尋找。不過,這就需要留下自己的院號了,以便官家通知。”
這是琳瑯市集的私家攤位無法比擬的優勢。燕三郎想到這一點時,不知怎地就聯想起莊南甲在船上聲稱要買的延壽丹的藥引子了。
千歲抱臂在前“你是說,有人登記過想買蒼吾石,所以這一次私賣就是直接賣給他的?”
“對。這老伙計說,想買蒼吾石的人只來了幾個,他們當天正好就在麒麟軒里,于是坐在同一個雅間里出價,不到幾十息就決出了高下,蒼吾石歸贏家所有。”莊南甲聳了聳肩,“但因為知情者就這么寥寥幾個,外界并不知曉。”
“知情者再少,這場私賣總是有人經手的罷?”燕三郎思路清晰,“這人是誰?”
私賣蒼吾石的人多半知道它的真實用途,又攪進了什么麻煩里,否則不會這樣靜無聲息地處理它。
莊南甲輕吸一口氣“是位信察,人稱篤信察。”
燕三郎目光微凝。
這么巧嗎,上午他才在篤信察那里做過了鑒定,晚上莊南甲就供出這人或許是一百多年前蒼吾石的知情者。
“他知道蒼吾石的來歷?”
“只能作此猜測。并且我能查到的也就是這么多了。”莊南甲雙手一攤,“兩位,接下來可要靠自己了。”
“好,多謝。”燕三郎站了起來,“你欠我的人情還完了。”
莊南甲呵呵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千歲隨燕三郎走出幾步,忽然回頭“對了,你今日買到藥引沒有?”
莊南甲沒聽清“什么?”
“煉制延壽丹的藥引子。”
“哦,買到了,買到了。”莊南甲捋著修剪整齊的白須,“這就叫作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我看你確實挺爽的。”千歲看著他緩緩笑開了,“對了,你不會碰巧知道篤信察住在哪里吧?”
“這個……”莊南甲打了個哈哈,“就不清楚了,我哪有那般神通廣大?不過這些信察辛勞一整天,總該回去休息吧?——只要是人,就知道乏,知道累。”
千歲夸了他一句“說得很對。”
莊南甲身體前傾,擺出說秘密的架式“我還聽說,這些信察在迷藏國各島建造自己的住處,奢華得很。”
“還要跟蹤出海么?”燕三郎皺眉,“這就有些麻煩。”海上不比陸地隱蔽。
莊南甲小聲道“不過迷藏國向外開放期間,信察們工作繁忙。我想,他們總不可能天天回去自己的莊園。”
兩人踏出莊南甲的院門,往自己住處走去。
千歲難得有幾分躑躅“我們只有篤信察這一條線索,查還是不查?”
燕三郎沉吟不語。他還沒想好。
“莊南甲不該知道這么多內幕。”作為一名海客,六十年才能進入迷藏國一回,慶南甲知道的也太多了,這不正常。“他要把我們當作刀槍使。迷藏國的陰私不少,我們若是去找篤信察,保不濟還要遇見什么麻煩。”
燕三郎點了點頭。關鍵在于,莊南甲這樣做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