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去找篤信察,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他從懷里掏出契約一張:“你能找到蜢蚱的下落吧?”
契文上有兩枚血手印,他的,和蜢蚱的。
千歲順手接了過來:“這有何難?”
夜深了,琳瑯夜市雖說通宵達旦,但街道流量少了一大半,無論買家還是賣家,都回去休息以備次日再戰。莊南甲說得對,只要是人,就知道疲倦。
千歲追蹤到蜢蚱時,他正在收攤準備回去,中途還得走一趟茅房。
然后,他就中招了。
燕三郎在路邊的木棧喝了半杯椰汁,千歲施施然從林中踱了出來,沖他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話不必說盡,燕三郎已經明白,千歲用攝魂術肯定了《伏龍波》是真品。
盡管荊慶拍胸脯給他這老鄉作保,但千歲哪里肯信,必定要自己出手審視才放心讓燕三郎修煉。
也就十幾息后,蜢蚱走了出來,一臉茫然,看來不知自己發生了什么。
“就該趁機將他洗劫一番。”千歲也抓過一只老椰子,抬起手刀將機蓋劈飛,自己取了根嫩蘆桿當吸管。
嗯,甜!“這廝弄到不少錢。”反而是她和小三買買買,賣掉赤弩之心得來的七十靈幣也用得差不多了。“看來除了殺人放火之外,當騙子同樣來錢快。”
燕三郎抬眼看向街心:“既然來到這里,不妨去麒麟軒看看。”
“說的是。”千歲抱著椰子抬步就走,“看看咱寄在那里的東西賣得如何了。”
燕三郎在麒麟軒寄賣了七樣東西,這時已經賣出去兩件。
核對了他拿出來的契約之后,麒麟軒的管事給付了十二靈幣,而后在契紙上那兩樣東西后頭都蓋了個章。
這是刨去了分成之后的貨款。
燕三郎立刻表示,要再賣一兩件寶貝。
還是上次的步驟,被請進麒麟軒內堂,由信察鑒定。經過篤信察門口,他往里頭瞥了一眼,篤信察正在給一名黑袍客做鑒定,還未下工。
伙計領他去找另一名鑒定師。
燕三郎隨意取了一件東西出來讓對方鑒定,又以價格談不攏為由,拒絕了這次交易。
走出麒麟軒之后,燕三郎問千歲:“現在你能離我多遠?”
她有些警惕:“問這個作甚?”
他伸手朝著麒麟軒一指:“我們要分頭盯梢。”這座堂皇富麗的建筑前后各有一門,但是沿著外圍繞行一圈至少是三百步。如果千歲不能遠離,他們就不能各自監視一個大門。
她不喜歡露底,但燕三郎的問題很實際,所以她也只有怏怏道:“二百丈吧。”
他不動聲色“哦”了一聲,心里暗暗吃驚。自己在黟城初遇她時,她只能離開木鈴鐺二三十丈就是極限,現在卻能達到二百丈了。她的修為越深厚,對木鈴鐺束縛之力的抵抗就越強大,是不是到了最后,她完全可以脫離木鈴鐺的掌控,自行活動了呢?
當然這念頭只在他腦海一閃而過,接著就分派任務了。他自己在正門斜對面尋了個雅座,千歲則繞到麒麟軒后方盯梢。
她頭一次離他這么遠。
迷藏國人通常不戴面具出行,他也記得篤信察的模樣。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往自己眼中滴入了真視藥水。
這樣等了一個時辰,燕三郎終于在進出麒麟軒的人群中看見了篤信察的身影。
他還是穿著工作時的長袍,身后卻跟著六七人,每個都是目露精光,看起來很不好惹。
不消說,這些都是保鏢護衛了。
迷藏國的信察在這里妥妥是地頭蛇,不怕麻煩,但也不想惹麻煩。帶上護衛招搖過市,主要為了震懾宵小,畢竟外來客人人都蒙著臉。
臉一蒙,心就黑了。
燕三郎抓出木鈴鐺,捏了兩下,低聲道:“來我這里。”
不一會兒,千歲飛快趕來。
燕三郎這才起身,慢吞吞跟上篤信察。
不好跟得太近,那幾個護衛看起來耳聰目明。
篤信察很快就離開了琳瑯市集,繼續帶著人往北走。
一出無憂谷,頤頤攘攘的景象就不復見。燕三郎跟出數百丈,附近一個人影都沒有。這是一片莽荒密林,篤信察一行就走在林間的石板路上。
空山但聞鳥鳴,草木間飄蕩著淡薄的霧汽。
石板路鋪得很平整,但的的確確只是青石鋪就,不摻金也不嵌銀,顯然不是為海客準備的,但石板邊緣嵌著夜明珠,這時就煥出光華,照亮前路。
石板路兩側的林木,茂密得人都走不進去。
無憂谷的繁華只是短暫的假象,這才是水晶島北部的真面目。船夫說過,無憂谷往北都是禁地,平民不得踏入。
石縫間有細小的絨草,但早都被踩平了。燕三郎看了兩眼就道:“這條路,走的人很多。”
這片區域平民禁入,那么經常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又會是誰呢?
燕三郎又往前走了幾步,千歲忽然道:“停步。”
他很聽話,半步都沒有多走。
“前面有古怪。”千歲舉目四顧,又從懷里掏出一只蠟燭。燕三郎認得,昔年在船上偷看蘇玉言時,他們就用過這種蠟燭,據說能隔絕人氣,使自身的呼吸和氣味不致外泄。
“有人?”
“不,不是人。”她有些警惕,“這林子里有些……東西。”
閱歷豐厚如千歲,一時竟也未想起恰當的形容詞。
她忽然伸手,一把按住燕三郎的肩膀往下壓,聲音低而緊促:“蹲下,屏息!”
少年不假思索蹲下,連頭都不抬。
千歲還站著,也不知她從哪里變出一件大氅,抖手將自己和他一起裹住。
而后,她手持蠟燭,一動不動。
古怪的是,山風一點兒也不小,但燭火卻分毫不動,仿如靜止。
原本受到他們滋擾而停下來的蟲鳴又開始了,悉悉啾啾唱得很歡。
燕三郎蹲在她腿邊,幽香沁入心脾,十分宜人。千歲自帶香氣,兩人相處已久,他早就嗅慣,但一直若即若離,似有似無,從未體會得這樣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