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光線那么暗,可他那一雙狼一樣的眼睛反倒比任何時候都亮。
他說:“是啊,我跟你一起。”
南煙不由得蹙了一下眉。
如果說過去,自己還只是將他當成一個弟弟,畢竟,把他從邕州邊境帶回來的時候,他還那么瘦小一只,也只可能是一個弟弟,那現在,恐怕就不能了。
現在的他,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一個完完全全的,男人的模樣了。
她不由得回想起在金樓別苑那一晚,祝烽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雖然知道他是無理取鬧,但南煙回過頭來再看一看黎不傷,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有辦法再像過去那樣,心無芥蒂的與他相處。
畢竟,讓皇帝吃醋,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而是一件要命的事。
當初,自己就被打入大牢。
而之后的簡若丞,雖然簡家不是亡于祝烽之手,但她能肯定,祝烽對簡若丞是起過殺心的。
現在,為了他,也為了自己,都應該稍微的疏遠一些。
況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祝烽說了那些話讓自己產生了錯覺,她現在才有些意識到,好像黎不傷對自己,是跟其他人不同。
甚至此刻——
他離自己,也太近了。
于是,南煙不動聲色的后退了一步,抬頭看著他,說道:“這一次南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也許會有危險。你要辛苦了。”
黎不傷的眉頭一蹙,那雙狼一般的眼睛里出現了一絲陰翳。
定定的看著她。
南煙以前只覺得他的眼睛,眼神都像狼,但從來沒有被這雙眼睛影響過,可這個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色太暗,周圍各種燈籠殷紅的光影影綽綽的,反倒給了她一點壓力,她突然覺得,自己被這雙眼睛看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下意識的就想要偏過頭去。
這時,黎不傷沉聲說道:“我會保護你——和皇上。”
聽到這句話,南煙又有些動容,轉頭看向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道:“也好好好的保護自己。”
說完,她便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黎不傷的目光,的確太專注,看得讓人窒息。
她過去從來沒有發現,這個孩子竟然有這么專注的目光,那里面隱藏著的情緒仿佛一頭困獸,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籠子里,拼命掙扎嘶吼,想要被釋放。
現在,還關著。
但誰也不知道,如果被釋放出來,會如何。
就在南煙轉身剛要走的時候,黎不傷突然又又上前一步,幾乎是攔在她的面前:“我惹你生氣了嗎?貴妃娘娘?”
南煙驚了一下,也不看他,只低著頭笑道:“當然沒有,你在胡說些什么?”
“那你為什么——”
他剛要問,突然,身后傳來了玉公公的聲音——
“皇上駕到!”
頓時,眾人全都抬起頭來,南煙也急忙轉過頭去,果然看見祝烽全副鑾駕帶著身后的人往這邊走了過來,他們立刻整衣肅容,對著他跪拜了下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祝烽走過來,稍微停了一下。
他的身邊有兩排小太監提著燈籠,將前路照得很亮,當然,周圍就被映襯得更加晦暗,但即使如此,他走過來的時候,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纖細的身影。
跟黎不傷站在一起。
燈籠的光,也照不亮此刻祝烽深幽陰翳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下,才說道:“都起來吧。”
“謝皇上。”
眾人相繼從地上站起來,看到他的臉色,大家頓時有些不敢說話,雖然知道這一次南下是有一些麻煩要解決,但出行的時候,皇帝的臉色就如此不好看,還是讓眾人都有些心驚膽寒。
生怕那句話不對,就惹到他了。
祝烽的目光如刀,從他們的身上,冷冷的掃視了周圍一圈,又看回到他們。
然后說道:“準備出行吧。”
“是!”
眾人齊聲應道,都紛紛往自己的馬車和隊列走去。
南煙自然也抓著冉小玉的手,準備往自己的車駕走,可還沒來得及走開,就看見祝烽走了過來。
她的腳步頓時一沉。
黎不傷已經對著祝烽拱手行禮:“皇上。”
祝烽陰沉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說道:“黎不傷,之前你擅作主張,一個人跑去長清城,這種事,朕不想第二次再發生。”
黎不傷低著頭:“微臣……明白。”
“這一次南下,你也知道,南方的情況跟之前已經不同了,也許會有一些危險。所以,朕要你好好的保護他的安全。”
一聽這話,黎不傷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睛,抬頭望著他。
連南煙也震驚的回過頭。
祝烽他,他說什么?
只見祝烽的眉頭微微一挑,道:“魏王年紀還小,你跟在他身邊,最合適不過了。”
黎不傷眼中剛要浮起的笑意在這一瞬間凝結。
他的聲音都梗了一下:“什,什么?”
祝烽一揮手,跟在他身后不遠的魏王祝成軒便走了上來,輕聲道:“父皇。”
祝烽道:“這一次南下,黎指揮使會跟著你,保護你的安全。你不可以任性,更不可以甩掉他,不管到什么地方,你們都要在一起。”
說著,他又看著黎不傷。
那雙眼睛不僅有力,更像是釘子,釘在了黎不傷的血肉里,讓他動彈不得。
“黎不傷,朕的兒子,你要好好的保護,若他出了任何差池,朕為你是問!”
黎不傷低下頭去,臉上飄過了一層陰霾。
只能咬咬牙,說道:“微臣,領旨。”
祝烽又低頭看了一眼,那種睥睨的眼神,好像勝者看著自己腳下的敗者一般,淡淡的一勾唇角,然后往前走去,準備上自己的金車。
南煙站在一旁,還有些回不過神。
她隱隱感覺到,這安排,好像是故意的?
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僵硬的黎不傷,和還有些不知所措,受寵若驚的祝成軒,這時,祝烽已經在登金車了,頭也不回,只冷冷的說道:“還不上車,是要在這里當望夫石嗎?”
周圍的人很多,一聽到這話,都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南煙下意識的知道,他是在說自己。
也不敢應,急忙往自己的車駕走去。
等到所有人都歸位之后,御駕很快便離開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