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看見長街兩側,高高低低,滿滿的沉默的人群。
不知何時,湖州百姓已經得了消息,竟然在這初雪的夜,悄然起身,聚集在這刺史府長街兩側,來和她做最后的送別。
天色晦暗,穹頂壓城,長街兩側的人們巋然沉默,風雪里都面目模糊,唯有沉默如山,沉沉地蓋住了這座城。
這座她為之流血流淚,殫精竭慮,最后卻不得不決然告別的城。
禮部官員一眼看去,長街漫漫人群,看不到頭,和旗手衛面面相覷,神色駭然。
也不是沒見過得民心的官員,有的不過是作態,便是有,也萬萬達不到這般景象,這是深夜,飄雪,無數人爬出熱被窩,守候在街邊,而遠處民房,燈光還在次第點亮,還有更多人在趕來。
許是得了囑咐,百姓們的送別并無怒號,也無喧嘩,只默然含淚凝望,但越是這般,越令押送人員心驚窒息。
禮部官員心中暗暗慶幸,他原本擔心文臻武功不弱手段多,要給她下禁制的,但是礙著在刺史府內都是她的人,怕激起兵變,想等到出城再說,這是幸虧沒有鐐銬加身啊,不然此刻百姓可就不一定會這么安靜了。
文臻眼看人越來越多,長街風雪里的肅殺氣息逼得旗手衛人人臉色鐵青,嘆息一聲,在囚車里坐直身體,對著百姓們拱拱手,道:“各位父老鄉親,多謝相送。請各位不必擔憂,不過一些小事,上京說開了便好。湖州三年,得諸父老守望相助,文臻在此一并謝過。風大雪寒,大家還是早些回去吧。”
還是沉默,片刻后,一位老者走出,帶著一個青年,抱著一大塊油布,給文臻將囚車給蓋上。
文臻點頭致意。
那老者拉了那青年給她磕頭,道:“靖郎,好好磕幾個頭。沒有大人,你別說入州學讀書,命也早就沒了。”
文臻仔細看了幾眼,才依稀認出是當初她一到湖州,在刺史府工地上人工呼吸救的那個少年。
當年罵她傷風敗俗的老書生,等兒子磕完頭,自己也上前磕頭,起身時誠懇地和她道,“大人,當年您說命為重,名節為輕,一切皆為輕。但望您一直記得。”
文臻凝視他,微笑點頭:“我記得。”
她和老書生對話的時候,一個粗壯的漢子默不作聲走上前,掏出錘子釘子,將油布齊齊整整釘在囚車上,這樣就形成了一個遮風擋雨風也吹不走的蓋。
見文臻看他,他咧嘴一笑:“大人,我是您當年在湖州城門口花樓上救下的匠人。沒別的本事謝大人,也就只能祝大人此行,不受風雨。”
當初文臻初進湖州,黃青松令匠人扎花樓迎接,這匠人被人暗算跌下花樓,逼文臻出手相救暴露身份。
文臻不想這點小事對方還記得,摸了摸那油布蓋子,笑道:“你手藝很好,就憑這手藝,想必一生安適。”
“謝大人吉言。”匠人憨憨笑著退下。
一個五十余歲的老者,攙著更老的一個婦人急急而來,婦人老邁,又是小腳,走得很慢,文臻看見,便道:“去扶一扶。”
便有人飛奔去將那老婦人背了來,那老者氣喘吁吁扶著,道:“大人,小民是李老瓜,當年刺史府工地上做工時老娘差點病死,您來了以后,請大夫給老娘治病,之后刺史府開辦的醫館每季義診,這些年我這老娘不僅活著,還活得更健旺了,今日聽說您要走了,一定要來送送您……”
那老婦人便流著淚,摸索著,從懷里掏出一個被體溫焐得滾熱的護身符,口齒不清地道:“……好閨女,好閨女,這是大娘在觀音廟求的,當年很靈的妙善大師開的光,這么多年大娘一直隨身帶著的,如今給了你,你好好的,好好的……”
文臻閉了閉眼睛,握住老人青筋畢露的手,接過了那個邊緣已經發黑發卷的護身符,珍重地掛在自己心口。
身邊傳來隱隱的哽咽聲。
文臻吩咐刺史府的人,“給老太太加件衣服,趕緊背回去。”看著母子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一轉頭,一個孩子在囚車下,踮著腳,雙手捧上了一枚銀鎖,奶聲奶氣地道:“大人,大人,我娘說,我是因為你才能生下來的,這是我的長命鎖,送給你啊,你也要長命百歲哦。”
文臻看著那孩子,比隨便兒略大一些,心中一陣溫軟,摸了摸他凍紅的小臉,接過他手中的銀鎖,轉頭看采桑,采桑會意,她身上向來是帶著些金銀小玩意的,當下便掏出一個小金項圈,文臻從囚車里伸手,給那孩子套上項圈,道:“健康長大,一生無憂。”
孩子的父母站在孩子身后,紅著眼圈給她磕頭,文臻擺擺手,道:“去吧,別凍著了孩子。”
還是當初刺史府工地上,救下的三郎的孩子,也長這么大了。
給他的祝福,也是給隨便兒的。
世間事都有因果,湖州百姓今日所做的一切,證明她來過。
人群在默默地上前,又默默地退去,有人送上連夜做的懷里焐著拿出來還熱著的烙餅,有人抱出全新的準備結婚用的羊皮褥子,一個寡婦,帶著高高低低七個孩子,拎著一大籃子的鹵水熟食,含淚和她說,當初挑春節上和她學了做鹵煮做鹵菜,靠這一手技藝擺了個小攤子,硬是一個人養活了七個孩子,今日聽說刺史要走,連夜鹵盡了家里所有的食材,一定要文臻全部帶著,有人則拿來了家里全部的雞蛋……
不多一會兒,囚車上就堆得滿滿的再也放不下了,再后面要送的,文臻都一一親自婉言謝絕。而囚車這半天只走了三丈遠,幾乎一步一停。
官員們已經得了張鉞暗中囑咐,為了保證湖州的穩定,并不上前,本地士紳們卻在張夫人的帶領下等在街口,張夫人已經不拿煙桿了,卻養成了隨時嚼零食的習慣,但今夜她沒有嚼零食,帶著一大堆人面色肅然等著,旁邊一輛外表平常的馬車。還有幾個精悍的車夫。
看見文臻的囚車到了,她也不多話,只彎彎腰道:“湖州商會上下,恭送文大人。大人一路遠行,風霜勞苦,謹以此車相送,愿聊解旅途苦寒。”
湖州已經有了商會,張夫人是會長,李連成是副會長,文臻并沒有計較李連成當初的半背叛,她向來公事公辦。
禮部官員剛想說話,四周百姓齊齊上前一步,他急忙閉嘴,看那馬車似乎也沒什么稀奇,心想一切都等出城再說。
文臻卻知道張夫人送出來的東西絕非凡品,她眼光下垂,看見張夫人兩只鞋子都穿錯了,想必出來得急,馬車卻連車夫都配好了,有點想笑,眼眶卻熱熱脹脹,半晌只笑道:“若我安定下來,總要還夫人和諸位人情的。”
當初如果沒有張夫人,她和隨便兒只怕未必能熬過那一關,這恩情太重,卻沒能好好還,但只要活著,總有回報的一日。
張夫人卻道:“老婆子只望著前一句便好了。”
兩人一笑告別。
文臻悵然地想,莫曉還在定州,想必是來不及過來了。
下次再見不知何時。
最后上來的卻是沈全期,帶著一大幫的州學和隨云書院的學子。他本是州學學子中的代表人物,當初挑春節上被燕綏敲打,先是一個“污卮”考到無地自容。然后一個對聯一首詩逼得至今都繞著州學廣場走。之后勤學苦讀,并且發誓一日對不出對聯,一日寫不出比春夜喜雨更好的詩,一日不參加科舉。之后因為文章名聲,在湖州越發聲望卓著。
文臻對此頗有歉意,沒想到因此誤了一個有風骨的人的未來,想到本朝察舉制度并未完全取消,本打算今年年底向朝廷推舉他的。
如今自然是不成了。
沈全期帶著一群士子對她躬身,雙手奉上一卷書冊,道:“我等皆為大人門下弟子,不能伺奉大人遠行,是為不孝。便以文章作業,奉上大人,還請大人代為批閱,繼續教導。”
禮部官員聳然動容。
之前百姓送行的盛況已經聞所未聞,令他無比不安,此刻這送上文卷所代表的意義,卻更令人震驚。
這些都是湖州優秀學子,都要參加科舉的,隨云書院名師畢集,湖州這幾年文運頗佳,每年科考上榜者眾,這些人未來都是國之棟梁,這樣的一批人,在這種時候,公然表態,無論文臻淪落何處,永久認文臻為座師!
他們就不怕影響自己未來的仕途嗎?
這樣的消息,傳回天京,已經入仕的那批湖州官員又會怎么想?那些老臣又有話說了。
禮部官員低下頭,如果說一開始他是緊張畏懼不安,此刻便也是深深折服,不敢造次。
民望民意,做不得假,一介女子,能做到如此,東堂官場,至今未聞矣。
前方,城門在望。
一排老者等在門口。
當先一人白發白須在風雪中飄舞,朗聲道:“今日我等送行刺史大人,本應行脫靴之禮,只是大人是女子,此舉未免不敬。便請大人留下身邊一件物事,予湖州百姓一點念想吧!”
官場規矩,官員調職時,本地會由德高望重的鄉老脫下官員的靴子,高高舉起,以示不舍和敬意,文臻是女子,自然不能行這禮節,可湖州百姓也不愿因此省了這禮,不能給她該得的。
文臻有點意外,想了想,道:“不必了。江湖撈和好相逢,以及三問書屋,都是我留下的東西。如果各位掛記我,便偶爾去瞧瞧。從今日起,但凡湖州本城人氏,在江湖撈好相逢吃飯一律八折。至不濟,還有這湖州三年內新建的所有醫堂、書院、蒙學、善堂、文廟、糧倉……都可以睹物思人嘛。”
她可不愿意留下貼身物事給造廟供奉,而且這句話的意思,一來是提醒當朝自己的功績,給后來者增加壓力,二來是將江湖撈和好相逢托付給了湖州百姓,任它以后換了誰當刺史,也別想斷她的財路。
禮部官員垂著眼苦笑,心想以后這湖州,只怕真沒誰敢來。
那群老者恭敬領受,當先一人端上托盤,托盤上一杯送行酒。
文臻取了,對四方一照,一飲而盡。
老者跪受,退開,囚車這才轆轆出了城門。
城門早已大開中門,囚車向來不走正門,無人傳令,城門領便為文臻開了特例。守門軍全數起身,頂盔掛甲,城上城下,默然肅立,如接受檢閱一般,默送刺史大人的囚車出城。
囚車駛出新修的城門高大的陰影的那一刻,文臻聽見身后一聲沉雄的“給大人送行——”
城頭上旗幟卷著雪花靜默飄揚,旗幟下張鉞帶領湖州城全體官員,久久長揖。
城門最前隨云書院和州學所有學正教授,那些匆匆趕來,從不為五斗米彎腰的清高耿介的老夫子們,歪戴著帽子,斜穿了靴子,一躬到地。
嘩啦啦盔甲撞擊之聲清脆,城上城下,千軍下跪,鐵黑色的盔甲覆著霜雪,一片斑駁的白。
而在城門內,長街之上,黑壓壓的百姓相攜著跪下,將額頭緊緊貼在冰冷的落雪的地面。
如潮水一波一波一直延伸這湖州城最深處。
一陣沉默之后,文臻在囚車中跪直了身體,再緩緩彎腰,額頭貼上雙手。
以大禮相還。
相隔一座城門,遙遙相對而叩的人們。
天地雪落無聲,風吼肅殺,湖州在別離中靜默。
一騎從城外狂馳而來,踏雪紛飛,馬上披著大氅的清弱少年看著這一幕,遠遠駐馬,熱淚盈眶。
他是毛之儀。
城頭上,旗幟冰冷地抽打著領頭人的臉頰,他卻麻木地不知道疼痛,手指緊緊地摳住青磚,直到指甲翻起。
他是張鉞。
城下,有人蹲在城門邊,將一支自己精心培育今年新開的早梅,插在了刺史大人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多謝她當初的解圍,很快,自己就要嫁得如意郎君了。
她是白林的女兒白芳菲。
在更遠的地方,有人從小路走出,披著厚厚的棉襖,手中抱著黑色的牌位。她撫摸著冰冷的牌位,小心地將牌位上的碎雪擦去。
她是大丫。
文臻直起身,一眼看見那旗下的人,那駐馬的人,那抱著牌位的人,還有那一支艷艷的早梅。
很好,該來的人……都來了。
她目光最后牽念地看一眼刺史府的方向,便要轉身。
身后一直沉默的湖州,忽然嗚咽大作。
早就哭成淚人的采桑,忽然低呼一聲。
文臻抬頭,就看見城門口疾速駛出一輛滑輪車。
這車儼然熟悉,是她命人做給隨便兒他們玩的,為了方便孩子們一起玩,做得挺大,車子可滑行,可轉彎,可扭動。
她心中一跳。
隨便兒沒有聽她的囑咐出城嗎!
他雖然混在孤兒群中養育,但是如果此刻在旗手衛中露面,很有可能還是會被發現端倪,畢竟他容貌十分出眾。
但她此刻也不敢露出太擔憂的神色,所有人都盯著她。
雨雪天氣,扭扭車來得更快,而且為了讓人避讓,老遠就滴滴答答吹喇叭,吹得人們紛紛起身,肅穆氣氛一掃而空。
扭扭車一眨眼就出了城,直奔文臻囚車前。
隨即嘎一聲響,當下一雙短腿用力一蹬,車子停下。
文臻以及滿城父老都瞪大了眼睛。
車上那是什么玩意兒?
七個高高矮矮的家伙,最高的也不過到人腰。都戴著動物玩偶的大腦袋,穿著玩偶衣。一個扮成老虎,一個扮成兔子,一個扮成貓咪,一個扮成蛇,一個扮成猴子,一個扮成烏龜,還有一個最矮的,黑黑白白……大熊貓。
百姓們的淚變成了噴笑……這不是刺史府那七個活寶嗎?
那個最矮的黑白食鐵獸,不就是刺史府的小妖怪嗎?
不用問,一定是他的餿主意。
文臻險些翻白眼。
隨便兒兩歲的時候,聽她說起現代那世的一些事,舞臺劇啊玩偶裝啊什么的,非纏著她也給做一個,還指名要大熊貓,說只有國寶配得上他。文臻向來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就給孩子們一人做了一個。后來聽說他們還真的排了一出戲,但是據說導演隨便兒一直對戲劇效果和演員演技不滿意,總說還要打磨,還要打磨,這一打磨便打磨到不知哪兒去了。
然后今天,她看見了。
孩子們都沒說話,直接開始表演,這一表演,她便知道導演為什么總不滿意了。
兔子動不動就蹲下來哭,老虎喜歡揪猴子的尾巴,猴子的跟斗總翻到烏龜身上,烏龜背著個大累贅搞不清罪魁禍首,撞到了貓咪的身上,貓咪拖著蛇的尾巴噠噠噠地掃向傻逼。
直到大熊貓一人給了一腳,才安靜了。
然后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兔子搬出一個玩具木橋,拿著個錘子在敲敲打打,貓咪拿著個小耙子將道路平整。大熊貓在給她們打下手。
猴子過來踩壞了木橋,被攔阻,猴子退后,跑到老虎那里嘀嘀咕咕。
老虎抽出一把木刀,殺死了兔子和貓咪,蛇點燃了火折子,兩人相對挺著肚子哈哈大笑。然后老虎穿上黃馬褂兒,蛇圍上黃金腰帶。
大熊貓逃得一命,跳下扭扭車奔向囚車。
很簡單的劇情。
卻看得城內上下,萬眾無聲。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
禮部官員和旗手衛們,臉色都青了。
是這個意思嗎?是嗎是嗎是嗎?
這一群最大才七歲左右,最小看起來不過三歲的孩子,真的會演這么一出用心險惡,當眾挑唆民眾憤怒,埋下作亂火種的戲嗎!
但想想也不可能,大家潛行快馬,最快速度趕來,湖州猝不及防,這些孩子這么小,這種戲必須要排很多天才成,不可能臨時來這么一出。
但饒是如此,他又出了一身冷汗。
只覺得今夜在這湖州,被這一波一波震撼得心神失守,此生未見。
難怪陛下一定要除掉這位女刺史。
難怪那位……
他心神浮動,也就沒發現大熊貓奔向文臻。
隨便兒沖向囚車,小短腿一蹬就爬了上去,文臻怕他要跟自己走,誰知他像個短尾猴一樣攀在囚車上,低聲問自己:“娘,等會你到底坐哪輛車?”
文臻道:“自然是張奶奶給的那輛。”
隨便兒便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娘不會吃虧,也不用自己費心幫娘換車了,“那你要好好的。”
文臻伸手,卻發現撫不到他的臉,熊貓頭很沉,只有烏黑的眼眶里露出同樣烏黑的眼珠子,一閃一閃的,像自帶七彩光暈。
忽然想起當年水中生產,將他舉起的那一刻,嬰兒飽滿的臉頰迎著夕陽,眼眸晶透如琉璃。
一眨眼也這么大了。
大到能夠在這種情形下還趕來送她。
大到能想到此刻不能露面,用玩偶裝來掩飾。
大到在這種時候還能用一出舞臺劇來煽動民心。
絕慧如此,她可以放心走了。
隨便兒伸出肥肥的熊爪,放進了文臻的掌心,舞臺劇的劇情本是兔子逃脫,畢竟妞妞愛哭,不讓她活她會水淹七軍,但是他臨時篡改了劇情,不然怎么能過來送娘。
一定要來的。
不然娘心里一定會像妞妞一樣,淚流成河的。
“娘,你放心,我也會好好的。”
文臻含笑點頭。
禮部官員小心地靠近來,文臻知道這是要催促了,她也不愿意隨便兒在這些人面前出現過久,便要放手。
隨便兒卻忽然忸怩道:“那個,娘,那個,我那個便宜爹,你要是見了,代隨便兒和他說,只要他對娘好,隨便兒便原諒他。”
文臻笑著握了握他的手,道:“好。”
囚車轆轆開動。
城上城下,滿城軍民,再次于雪中拜倒。
那肥肥的熊掌兒卻不肯離開她的手掌。
文臻一狠心,掙脫那熊掌,大聲道:“終究是半路母子緣分,莫再掛記,去吧!”
隨便兒不吭聲,文臻背對著他,聽見啪嗒啪嗒的聲音,那是肥大的熊掌在雪地上跟著囚車奔跑的聲音,忽然哧溜一聲,大概是滑倒了,但是沒有呼痛沒有驚叫,然后一個小小的身體,竟然趁著這一滑干脆滑過來了,滑過囚車,轉頭對她招招手,下一刻哎喲一聲,一頭翻倒在了路邊的灌木叢里,只露出一團肥肥白白努力掙扎的屁股。
文臻“噗”地一聲。
笑聲未畢,眼淚終于嘩地流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