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允自然是來詢問過邀雨,而且來了幾次,邀雨每次都是嚶嚶哭個不停,偶爾哽咽著答兩句話,然后便再也說不出什么了。叔允巴不得她這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這樣問不出線索,就不是他叔允的責任了。
叔允第一次來問話時,就讓邀雨察覺到這位執金吾并不想查案。
這更讓邀雨不解,難不成叔允在包庇什么人?于是很快的,仇池的人便開始光明正大的走街竄巷地打聽線索。原因很簡單,仇池主使愛極了念兒小娘子,所以一定要把兇手找出來替小娘子報仇。
仇池一動,夏朝也動了。夏主使深知此次他是難辭其咎。非但藝班的人死了,連任都督的宗室子巴拉也死了。要是不把事情查清楚就回統萬城,赫連大王一定會一刀一刀把自己活剮了。所以他也派了不少人四處打探。
就在這一池水被越攪越渾時,劉宋竟然派了使臣前來平城朝見新魏皇。沒人知道他們來的目的是什么,因為魏皇只招了拓跋破軍和崔浩兩人進宮議事。
到第十日時,依舊是毫無線索。平城通往各地的道路和驛站都派人去打探了,卻沒人見過任何異樣。
想要殺掉一營地的人,對方的人數肯定也少不了。這么多人逃離平城,無論如何也該留下蛛絲馬跡。可這些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邀雨甚至冒險動用了檀道濟在北魏的暗線孟師,也終究無果。
大約是邀雨也不敢想象,贏風帶人殺了一營的人,還敢冒充成劉宋的使臣,又回到平城,此時正在魏皇宮里做客呢。
又是一日毫無所獲,邀雨面無表情地坐在驛館的院子里。她借養傷之名,謝絕了所有好奇的窺探。每日不是呆在房間,就是在院子里望著云彩出神。
“仙姬,初春天氣還涼,請仙姬保重身體。臣知仙姬心中不忍藝班的人慘死。只是,仇池國還有數萬百姓等著您,仙姬難道要棄他們于不顧嗎?”
邀雨回頭,見身后站著個仇池的官員。此時正拱手作揖,恭謹地保持著與她十步遠的距離。那官員三十出頭的年紀,從他整齊的衣著上便看得出是個謹小慎微的人。除了紅彤彤的臉,五官都算是秀氣的書生相,眉眼都偏細長,可身形卻很健碩,與這張臉稍稍有些不匹配。
“你叫什么名字?”
“回仙姬,微臣何盧。”
“可會武功?”
何盧不知邀雨何出此問,但還是恭敬地答,“臣不會。”
“既不會武功,腰上的匕首又是作何用?”
邀雨見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他腰帶上系的搭袋,里面應是裝了很重的東西,才拽得腰帶有些傾斜。看那帶子的尺寸,做錢袋太大也太過明顯,最有可能是放了匕首在里面。
何盧立刻摘下布袋,彎腰遞上前,“仙姬好眼力。不過這袋中不是匕首,誠如臣之前所說,臣不懂武功,帶著匕首也無用處。”
邀雨接過他的布袋,發現里面是個巴掌大的小弩,一支精巧的銀箭已經上弦,另外還有兩支小箭在下面。
見邀雨仔細在研究,何盧忙解釋道,“這把小弩看上去無害,卻可三箭連發,箭頭皆由金剛石打造,十步之內,力可穿石。”說著又恭謹地取過小弩,對著旁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射了一箭,石頭果真被一箭穿碎。第一支小箭射出的瞬間,便聽弩內機關轉動,將第二只小箭推上弦。
“這倒稀奇,無需用手上箭。”邀雨接過何盧再次遞來的連弩,研究起箭下的機關來,“這把弩是你做的?”
“是,家父是鐵匠。臣也自小就愛做這些東西。”
邀雨頷首,怪不得他的身材算得上健碩,估計是打鐵的原因。她將連弩遞回何盧手中,“小心收好吧,這里不比仇池國,這種東西,很容易落人口實。你剛說的話……本宮聽見了。”
這是十天來,邀雨第一次自稱本宮。是啊……她還有仇池的子民在等著她……縱使自己在此處郁郁寡歡,藝班的人和巴拉也不會起死回生。但仇池國的子民還活著,巴望著護國仙姬的拂照。
自己還記得祭天時對他們許下的承諾,即便不是真的仙姬,也會盡全力護他們周全。
邀雨再次望向天空的云,如此變幻無常,如這時局讓人難以琢磨。邀雨突然想到細珠兒,其實逃過一死的并不只有她自己。
不知道細珠兒在魏宮中聽沒聽說巴拉已死的事。她那么在意巴拉,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比自己更難過……可惜有些緣分,終究只能是過眼云煙。
邀雨正替細珠兒傷懷,就有一名仇池的仆役走進院內,雙手奉上一片竹簡。說是有一位婦人正等在門口。原本仆役想打發了她,可她堅持讓仆役把竹簡遞進去,要是念兒不見,立刻就走。
邀雨一看那竹簡便點點頭,讓仆役把人帶了進來。
來人正是那夜慶典之后叫住她的婦人。
邀雨支走了何盧,上前向婦人點頭問好,“嬌娘怎么把劍譜給拆了。”她說著又將方才遞進來的竹片還給婦人。
“實在是沒有合適的信物,才出此下策。奴家受夫人之托,給女郎帶句話。夫人說,女郎要尋的心藥大約是往劉宋的方向去了。只是人數不對,所以還請女郎近日務必小心。”
不知是否是在院子中坐了太久,邀雨竟覺得此時的太陽晃得人眼暈。宋皇啊宋皇,新仇舊恨,咱們總要有個了結!
婦人又遞上一個包袱道,“夫人還說,女郎若急著走,天寒地凍的,要多添些衣裳。切莫病了。”
邀雨接過包袱,心中疑惑,不知道嬌娘這是何意,想了想,最終還是緘口不問。
送走了婦人,邀雨正要轉身回房,就見何盧面如金紙般跑回來。
邀雨不禁皺眉,“何事如此驚慌?”
何盧焦急地道,“胡夏對咱們出兵了!”
邀雨雙目驟然睜大,“夏朝?!”
她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夏朝來的那個主使呢?”
“跑了……”何盧氣餒道。
“那子墨呢?”邀雨又問。
“大人正準備入宮向魏皇請辭回國。”
“叫住他,我同他一起去!我是魏皇賜給他的,理應同他一起告辭!”
“是,臣這就去!”何盧說完又一路小跑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