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同柔然俘虜的比試之后,軍中再無人敢在操練時懈怠。有些士卒因這是邀雨教的招式,便深信勤加練習就能得到仙姬的庇佑。雖說目的不純,可終究結果是好的,各營的將軍也就沒多說什么。
眼看定中軍就要與鎮西軍匯合了,邀雨這幾日卻時不時就會皺起眉。
墨曜試探著問道,“仙姬可是有什么憂心的事兒?”
邀雨望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有沒有注意到,最近營帳附近參拜的士卒少了許多?”
墨曜仔細想了想,好像真是這么回事兒。
“好像也有幾日未見到嬴風了?反常即為妖,這底下定是有什么事兒。”
墨曜建議道,“不然讓子墨郎君去查查?”如今姐姐棠溪被調到了何盧的營帳。邀雨什么事兒都只剩下她一個婢子,平時還好,真要差遣人去做什么,就有些不趁手。
邀雨覺得子墨最近也怪怪的,除了去校場幫著操練,他似乎還在跟各個軍營的將軍吃酒,打聽定中軍的行程。子墨往常從不對這些事兒上心,這次怎么會如此不同?他們一個兩個都舉止可疑,這讓邀雨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眼見天就要黑了,邀雨吩咐墨曜,“你一會兒穿上本宮的衣服,躺在榻上裝成本宮的樣子,無論誰來都別見。本宮趁天黑出去看看。”
墨曜不放心,“不如仙姬叫上子墨郎君一起吧?好歹有個照應。”
邀雨瞪了墨曜一眼,“今日之事,誰都不能告訴!包括你姐姐和子墨。”
墨曜被邀雨一瞪,嚇得趕緊點頭。
天剛黑,邀雨就趁人不注意翻出了帳外。門口魏軍的護衛根本沒察覺,倒是祝融有些好奇地瞧著翻出來的邀雨。
邀雨摸摸祝融的頭,“好好看家。我去去就回。若是子墨他們來了,就說我已經睡了。記住了沒?”
祝融不明白邀雨為什么撒謊,不過邀雨說的就是對的,撒謊也是對的,所以他乖順地點點頭。
邀雨身上穿的是普通士卒的衣服。這樣一來,若真是運氣不好被子墨他們發現,還能說是太悶了,偷溜出來散散心。
她一路走在陰影里,形如鬼魅,悄無聲息。邀雨自己也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查起。正猶豫著,就發現各個兵帳里三三兩兩地出來幾個魏兵,勾肩搭背地都往營盤西面的方向而去。
難不成是有酒宴?邀雨想了想,決定跟上去瞧瞧。
營盤西面的一處空地上正熱鬧非凡。不少人聚在篝火前飲酒。雖說不像是正式的酒宴,可不少營的領軍將軍都在。邀雨眼尖,立刻就在眾人中發現了一襲白衣的子墨。
子墨本不善應酬,當初還是為了陪邀雨出使北魏,才在這人情往來上狠學了一番。如今在酒席間與人交談,倒也不顯局促。
邀雨又掃了一圈。將軍們聚在此處飲酒,那兵卒們為什么也往這個方向來?
邀雨很快就看到了一排臨時搭建的尖頂帳篷,帳篷頂上系著花花綠綠的彩布巾,帳子簾上還寫著個“胥”字。
邀雨發現每個帳子前都有兵卒在大排長龍。一邊等,還一邊踮腳往前張望,似乎是在數前面還有幾人,又似乎是想往帳簾后面看。
每當帳子里出來一個兵卒,排在隊伍第一個兒的人便迫不及待地掀帳簾進去。兒從帳子里出來的那個則會被其他人拉住問話。有些人問完話還繼續排著,有些則換個隊伍接著排。
遠遠瞧見有一人被同伴推搡著來排隊,沒排一會兒似乎是腹痛,轉身跑掉了。邀雨覺得那人跑步的姿勢有些奇怪,想要再看時,人已經沒影兒了。
邀雨迷茫,這是什么地方?平常早晚來跪拜她的士卒們顯然都跑到這兒來了。難不成這帳子里有什么寶貝?便是有寶貝也不可能分給這么多人啊。
邀雨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穿得倒是不顯眼。可她這張臉實在是很多人都認識。要是她把自己的臉用泥巴抹臟,跟在那些兵卒后面排隊,會不會被認出來?看看那些兵卒排隊時還不停交頭接耳的樣子,邀雨就覺得自己這個主意蠢死了。她此時真恨自己沒磨著嬴風教她兩手易容術。
邀雨一一仔細觀察每個營帳,想試著找出些線索。突然看見嬴風居然在一條隊伍的前列。正跟一名剛從帳子里出來的人聊得火熱!邀雨當下就打定主意,借著火光下陰影的掩護,就摸到了嬴風所排的那個帳子的后面。
這里的帳子一個挨著一個,倒是把后面遮擋了個嚴實。她躲在帳子后,連里面細細索索的聲音都聽得清,別人卻看不到她,實在是太方便了。
此時嬴風正在后排兵卒的催促下進入帳子。邀雨連忙屏息靜氣,生怕被嬴風發覺了自己。
嬴風一進帳子就被里面的味兒熏得差點兒暈過去。也不知道老鴇從哪兒找來的劣質熏香,沒把男女之事的腥味兒掩蓋住,反倒冒出另一股刺鼻的香味兒。
嬴風打量了一下帳子里的妓女,雖說涂了厚厚的脂粉,可一看就是有些年紀的,姿色也屬下等。應該是原本就在青樓里的女妓,上了年紀后沒了恩客,就被青樓里的媽媽又買給了油寨的老鴇。
別看都是做皮肉生意的,這些女妓也分三六九等。建康城里常有些頗具才名的藝伎頭牌,被冠以“大家”之名,出入各府宴會,結交的也都是達官顯貴。這些藝伎最后往往會給哪家大人做了偏房或是外室。算是女妓中等級最高的。凌香閣的碧淵就是這個身份。
而女妓中最低賤的活兒,就是這油寨里的。碰上心善的老鴇,多帶些姑娘,輪著做買賣,就還能有片刻休息。可若命苦的,碰上那只知道賺錢的黑心媽媽,一趟下來,死上幾個女妓都是常事兒。
嬴風見眼前這半老徐娘的女妓雙眼空洞無神,也不知他是今日第幾個恩客了。嬴風有些同情她,可眼下也實在無力相幫。只好按約定好的問道,“不知帳簾上的‘胥’字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