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快速掃了一眼這群人,除了個別幾個還敢義憤填膺地瞪著他,其余的都已經萎靡不振。
拓跋燾也懶得審問了,直接下令,“女人賞給各營,小子們都關押起來,等他們阿爹來贖。其他的,統統殺了。”
此處離大魏尚有些距離,他們可沒有多余的口糧養這些俘虜。
“慢著!”柔然的可敦突然開口。這個年過四十的女子,雖然已經風華不再,卻傲骨猶存。“請魏皇陛下仁慈,準許我王室女殉國。”
她們寧可一死,也不受魏軍的凌辱。
面對柔然可敦的視死如歸,拓跋燾冷哼,“想死可以。讓朕的將士們開心夠了,之后怎么死都隨便你們。”
北魏沒有俸祿,更沒有軍餉。戰場所得,就是這些普通士卒唯一的收入。各營的將軍們都會按軍功分配戰利品。
而戰俘,自然是屬于戰利品的一部分。
柔然可敦趁人不備,從馬靴里抽出一把小匕首,大喊一聲,“可汗,妾先行一步!”說完便直接割了喉。
邀雨看著可敦倒下去,鮮血大汩大汩地從她脖頸的傷口里涌出來。可敦的身體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就死去了。
在她身側的老薩滿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為可敦閉上雙目。搖著手杖上的鈴鐺和彩幡開始吟誦。
隊伍里其余的幾名女子見狀,也紛紛自盡。有的被魏軍的士兵手快攔下,有的便隨可敦去了。
拓跋燾不耐煩道,“不識抬舉。”
老薩滿此時抬起頭,雙目渾濁地望著拓跋燾,“魏皇可知,是什么讓草原上的草得以茁壯成長嗎?”
老薩滿站直身體,展開雙臂,舉起手杖道,“不是風,也不是雨,亦不是太陽……而是火。火燒過的地方,草原才會更茂盛,才會孕育更強壯的生靈。您的軍隊或許很強大,可以像火一樣燒遍草原,可是我們的族人不會消亡,我們只會變得更加強大。”
拓跋燾不屑,“或許燒荒能讓草原更繁茂,可那是因為火會被石堆和水灘阻擋。而朕的大軍不會,朕的大軍會一直馳騁到天的盡頭,直到把蠕蠕人徹底消滅為止。”
老薩滿聞言大笑,“目光短淺的狂悖小兒,天無盡,地無涯。長生天將永遠庇佑他的子民,為我們尋找棲息之所。”
老薩滿說完,就用手杖猛地敲向自己的頭部,滿臉鮮血地倒地而亡。而那沾滿鮮血的權杖正滾到拓跋燾的腳下。
拓跋燾面不改色地望著地上死透了的兩具尸體,對著圍觀的魏軍士兵們道,“他們是弱者,所以即便能逞一時口舌,卻終究逃不過一死。而朕,要帶著你們橫掃草原,成為整個華夏的霸主!爾等可愿追隨朕!”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潮水般的山呼,將俘虜們僅剩的一點兒勇氣都淹沒了。
邀雨嘆息,這大約就是與生俱來的王者,就連這種時候,都不忘了鼓舞士氣。
她沒有看這人世蒼涼的心情,轉身打算回自己的高車,卻在下一瞬聽見了一串清晰的擊金之聲。
這擊金之聲如同一支破云的利箭,讓眾人剎時禁聲。
緊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一位老者悠遠的吟唱:
大道茫茫兮,陰陽恒常——
蜉蝣骎骎兮,天地有綱——
爾道憧憧往來,何不吹笙鼓簧——
縞素哀哀兮,魑魅魍魎——
邀雨登時精神起來,幾個起落就跳上了自己的高車頂,開始四下張望。
在遠處的子墨和嬴風顯然也聽見了歌聲,正
迅速向邀雨這邊奔來。
拓跋燾反應雖慢了一拍,也很快就猜測出,這唱歌的老者大約就是邀雨的師傅。沒想到他人真的在柔然!
能教出檀邀雨這么強的徒弟,可見這位師傅該有多厲害。若是能將他聘入朝堂……拓跋燾想著也開始四下尋找,并吩咐其他將士,“快去把吟唱之人找出來,速速請到朕這里!”
可邀雨的師傅顯然是用內力唱出的這首歌謠。聲音洪亮如同自四面八方而來,根本聽不出人到底在哪個方向,距離這里多遠。
邀雨急了,她立刻催動內力,高聲喊道,“師傅!徒兒尋了您這么多年,您真的打算避而不見嗎!”
“時候未到——”聲音遠遠傳來,似乎人已經要走了。
邀雨怎么可能就因這一句“時候未到”就放棄,她跳下高車,直接跑到拓跋燾旁邊,搶了拓跋燾的馬,騎上就跑!
拓跋燾慌了,他的神駒可是日行千里,這要是讓檀邀雨跑了……
“追!快追上去保護仙姬!她若是有什么閃失,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不待拓跋燾的人有所反應,子墨和嬴風已經不分前后地騎馬追了上去,墨曜也緊跟其后。
拓跋燾索性搶了自己部下的馬,也追了過去。
其實邀雨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跑,可她又受不了呆在原地不動。這么多年了,為了問一句“為什么”,她從劉宋被放逐到北魏,又從北魏找來了柔然。
邀雨催著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刻鐘,才漸漸停了下來。
她坐在馬上,望著無垠的草原和快要落山的夕陽余暉,不禁悲從中來,竟忍不住放聲大哭,“師傅!您究竟是為什么!”
為什么傳了她如此霸道的罡氣內力?
為什么傳了她內力又不留下來教導她?
為什么她小小年紀被世人視作妖女時不來為她澄清?
為什么知道她被關在地宮十年之久,也不來救她?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她?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子墨趕到時,心疼地將邀雨擁入懷中,輕聲哄著。
嬴風也覺得胸中憋悶,也不管邀雨的師傅聽不聽得到,運足內力大喊,“師伯!晚輩知道您此刻不便想見,可否請您告知相見之期?”
“待小丫頭及笄之時,老朽自會于平城與你們相見——”
嬴風原本只是發泄般地喊一句,沒想到竟真收到了回答!
邀雨猛地自子墨懷里直起身,高聲問道,“當真!?”
這次師傅卻沒再回話。
邀雨一臉怨念地望向嬴風,“為何你問的師傅就回?”
嬴風只覺百口莫辯,有這么遷怒人的嗎?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因為我長得帥?”
邀雨不再聽他鬼扯,想想這一趟柔然之行,沒有徒勞無獲,已是幸事。
及笄之時,不過再半年而已了!
拓跋燾和花木蘭追上邀雨等人時,邀雨已經破涕為笑。
拓跋燾看著邀雨滿臉淚痕,卻笑得燦爛。子墨等人都圍著她,哄她開心。這一幕竟讓拓跋燾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拓跋燾伸手一個呼哨,他的馬就馱著檀邀雨向他走來。馬突然自己動了,邀雨一個后仰后趕緊抓住韁繩。見是馬主人召喚,邀雨忙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謝道,“多謝魏皇的馬。”
拓跋燾張口就道,“要道謝的話就以身相許。”
邀雨跳下馬就直接走了,“本宮可比陛下的馬金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