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采薇神色驚恐,指著草叢。
循著懷采薇指的方向,梁樂看到了一顆慘白的顱骨正孤零零地躺在草叢里,兩個空洞的眼眶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梁樂朝前走去,在那個草叢旁,還散落著零碎的幾塊椎骨。
有一截骨頭并不完整,梁樂仔細看了看,應該是一塊肩胛骨碎片。
周芽衣在附近粗略地搜索一下,然后朝著幾人走了過來。
“是聯邦軍人,我找到了這個。”她攤開手掌,里面是一個軍徽,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
“這里還有!”柳山有了新發現。
幾人走過去時,他正蹲在一處土丘旁。
這處土丘很蓬松,密集而有序的大螞蟻正在進進出出,但要仔細去看就可以發現,蟻窩里有一整塊瑩瑩白骨。
這塊骨骼是位于脊椎和股骨之間的盆骨,而這處蟻窩正是在盆骨之下建造。
大概這塊骨骼上曾經有著,令它們搬運不走卻又割舍不下的美食。
“不是食人蟻世界上不存在食人蟻的說法,這只是普通的軍團蟻,他們個頭很大,受了環境的影響,但還沒進化成源獸。”周芽衣解釋道。
世界上有很多蟻類源獸,但很顯然,他們面前的這一群軍團蟻并不是。
梁樂深深看了一眼那些殘破骨骼。
斷面有整齊的也有粗糙的,表面有凹陷的也有平整的,有些地方甚至還存在著咬痕。
梁樂開始挖坑,周芽衣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但沒有阻止。
他們沒有時間去搜尋更多骨骼,梁樂把附近的白骨簡單收殮,周芽衣鄭重地把那枚軍徽放到了白骨的最上面。
塵歸塵,土歸土。
他們的生命被掩埋,但他們的功績不會被遺忘。
“至于么,死的人那么多,又有誰會在乎?”離去之前,懷采薇還對她被嚇住的事情耿耿于懷。
梁樂頓了一下,認真地看著她。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下午的陽光依然毒辣,幾人在路上發現了一棵芭蕉樹,它的葉子就像一個個蒲扇。
離開這棵芭蕉樹時,他們四個更像野人了。
“加把勁,今天下午走出丘陵地帶!”周芽衣喘著粗氣,更像是在給自己鼓勁。
她的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這一天的跋涉,早已心力交瘁。
懷采薇已經到了需要柳山背著她才能繼續前進的地步,不過這點重量對柳山來說,倒也無足輕重。
“要不我背著你?”梁樂調侃周芽衣。
“小壞蛋,想占學姐便宜?我偏不讓你如意!”隊首的那個女人回頭。
她頭上包裹著綠葉,葉子下是張綠色的臉。
不過梁樂看到了她干裂的嘴唇。
你現在就是光著站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看出來你是個女人!壓下心里的這句吐槽,梁樂笑了笑,沒有說話。
事實上,現在他自己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們最后這段路程還是遇到了一些突發狀況。
靠近一側的山林時,梁樂身旁的灌木從里忽然有了動靜,那是體積極大的物體在林間穿梭,造成枝斷葉落的巨大聲響。
但這聲音很短暫,動物在捕食時,那一剎那間的動作迅如閃電。
快得讓周芽衣根本來不及反應。
當她回過頭來,危險已經被消除,她看見梁樂手里正抓著一只兔子——
如果它還能被叫做兔子的話。
體型足有一個成年人大小,雙眼血紅,獠牙凸起,皮膚上面一根根毛發正在豎起,泛著紫色光澤。
大兔子耳朵被揪著,掙脫不得,它準備用毒針了。
梁樂及時擰斷了它的脖子,讓這個危險的攻擊胎死腹中,巨兔雙腿最后掙扎了幾下,便無力地耷拉下去。
確認它死后,周芽衣才敢接近。
“二階源獸,紫毫兔,毫針帶劇毒。”周芽衣學者氣息很足,解釋道:“有種毛筆叫做紫毫筆,是用它的毛做成的。
有古詩云千萬毛中揀一毫,紫毫之價如金貴。
當然了,詩里指的是沒進化之前的它。”
科普完,她便只盯著梁樂,似乎要在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怎么處理?”梁樂并不想關心毛筆,除非他腦子有毛病。
“殺了吃肉!”柳山看懷采薇又被嚇了一跳,要為她出氣。
沒搭理柳山的呼呼喝喝,周芽衣盯著梁樂,重復道:“這是一只二階源獸!”
二階源獸,力大如蠻牛,筋骨如鋼筋。
梁樂徒手逮住了它,又以蠻力擰斷了它的脖子?
源術師?
你特么糊弄鬼呢!
柳山大大咧咧道:“說實話,剛才那一下我沒反應過來,梁樂你確定實力只有20?”
他的實力是13。
周芽衣明白了些什么,她忽然想起來他們當初組隊時,梁樂說的話了——
我實力在20左右。
當時她覺得梁樂的氣息不穩定,可能有所隱瞞。
但她萬萬沒想到,他隱藏的不止是源術師實力,還有整整另外一半力量。
她深深地看了梁樂一眼。
梁樂臉色蒼翠,看不出表情。
他提了提手上的大兔子,“這玩意兒要怎么處理?”
周芽衣盯著梁樂,足足看了半晌,最終咬牙切齒罵道:“殺了吃肉!”
他們現在已經快到了谷口,越往前走,梁樂就越能聽到水流聲。
再往前走了一截,豁然開朗。
除天地、青山之外,他們的視野里又出現了新的東西。
江流激石,轟隆作響。
濁黃色的江流突兀地橫亙于天地之間。
天色臨近傍晚,幾人面帶喜色。
“終于到了,從這里往上游大概三百公里處,是榕江主干道。”周芽衣放下地圖,精神一振。
這處支流是榕江分支,呈東西流向。
他們四人正面朝東南方,只要從這里橫渡過去,便可以繞開下游的榕江平原。
這是預計四天的行程,結果他們只用兩天就走到了這里。
“找地方安營扎寨,好好休息一下!”周芽衣下達重要指示。
梁樂看得出來,她很興奮。
“谷口有洞穴!”柳山站到高處,發現了極好的露營地。
周芽衣舉起望遠鏡,“這里的山壁石灰巖成分居多,因喀斯特作用,巖石中的碳酸鈣在水流和二氧化碳的溶蝕下,變成可溶于水的碳酸氫鈣,因此形成了空洞!”
聽著科普姬的解釋,梁樂展目望去,谷口呈u型,兩側山壁上有著曾經水流侵蝕過的痕跡,大概在雨季,水位還會漲到那些位置。
但現在山谷里的江水,只是一條淺淺的小溪。
在山谷底部,兩側形成了向內凹陷的溶洞。
那的確是個天然的好露營地。
“今晚就在這里休息,我要洗澡,我已經受不了了!”
周芽衣高興地就像個小女孩,但她很快冷靜下來,看向梁樂。
梁樂瞇了瞇眼睛:“那里好像有人
不,是真的有人。”
四人朝前走,溶洞離他們也越來越近。
溶洞外有幾處篝火的痕跡,然后在他們轉過一個角度時,洞口晾著的幾件衣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
“是咱們的兄弟!”柳山很高興,他看到了那幾件衣服中的黑色制式軍裝。
是聯邦特殊部隊里的源武者作戰服。
這代表了那些人不僅是聯邦軍人,還是跟他們一樣的源武者。
最重要的是,種種跡象都表明,溶洞里的人還活著!
梁樂三人都有些激動,在這絕地里遇到存活的人類,給他們的喜悅絲毫不亞于他鄉遇故知。
聯邦在上一次戰役中多地失陷,有不少支軍隊都流落在失陷之地。
他們都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聯邦的士兵。
“有人在嗎?”走近一些,柳山甕聲甕氣喊道。
溶洞里很快有了反應,兩個赤膀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來。
果然有人活著!
他們在這兩天,遇到了不計其數的源獸,在死亡邊緣漫步的感覺讓他們心力交瘁。
看到這兩個男人出來,梁樂忽然感覺心里一松。
天知道他這一路上積攢了多少壓力,時刻緊繃的神經早已讓他疲憊不堪,他無時不刻不在警戒。
源獸的攻擊往往只是一剎那,遠遠超出人類反應極限,若不是梁樂一直不敢松懈,即便是手里這只紫毫兔,也足以給他們一個重創。
人畢竟是群居性動物,身邊有越多的同類,就越有安全感。
看到四個奇怪的人型生物,那兩個男人一愣。
這是哪里穿越來的四個中世紀印第安土著人?
狩獵歸來,抓住了一只大兔子?
“你們是”一個男人警惕地問道。
“我們接了任務,從荔城前線來的,就是在搜尋你們這些失散的士兵!”柳山咧開大嘴。
他又指指大兔子后面的梁樂,嘿嘿笑道:“他是聯邦下士,給你們看看小本本!”
梁樂轟隆一聲扔下兔子,從背包里掏出證件給他們看。
確認身份,兩個男人變得和善起來,兩邊互相介紹。
他們一個叫張不三,一個叫李不四,都是聯邦上士,理論上還是梁樂的長官。
但梁樂失去了以前的身份,這么算的話也不貼切。
“不用客氣!”張不三擺擺手,笑了笑,跟幾人交談。
“是什么任務,就你們四個嗎?”
梁樂看了看這兩個男人,都是一樣的身形瘦削,面色里透著黃白。
他們一個是源術師,一個是源力師,實力都很強。
但在遍布危險的絕地,他們的實力也算不得什么。
柳山猶豫了一下,還是講出了幾人的任務。
張不三和李不四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嘆息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們”
“與你們無關,這是我們的選擇。”周芽衣接過來話茬,笑著說道。
她跟兩人講了一下現在的戰況,又問道:“我們的任務是尋找裴野明中校,你們有沒有他的消息?”
張不三搖頭:“我只知道裴長官坐鎮桂城,以我們的身份還接觸不到巡察使大人。”
裴野明的軍銜是中校,實力至少在四階中段,他們倆雖強,但距離中校還是太過遙遠。
這個結果在預料之中,雖然有些失望,但也談不上令人遺憾。
“沒關系,你們在這里呆多久了,不回去嗎?”周芽衣問他們的情況。
張不三苦笑道:“我們的隊伍與源獸發生遭遇戰,就我們我們倆逃了出來,躲在這里已經有一星期了,向前向后都是源獸,動彈不得。
你們從那邊過來,應該知道情況對了,你們是怎么過來的?”
周芽衣一聲長嘆,“你看我們這個樣子就知道,一言難盡,只能說是運氣好”
她朝洞穴里面看了看,那里一片黑暗。
看來只有洞口附近的位置才能作為駐扎地。
她遺憾道:“你們這里應該住不下了,我們去對面我們帶了很多食物,先放你們這里,等我們收拾好,晚上咱們吃大餐!”
周芽衣的聲音有些俏皮,聽起來非常高興。
她回頭看向幾名隊員:“都把包放下吧,咱們可以歇歇了,一直背著太累!”
周芽衣先解下背包,在離地面還有一些距離時,松開了手。
沉重的背包與巖石碰撞,里面哐當響,聽起來有藥品,有罐頭,有飲水。
張不三和李不四神色微閃,看著他們的動作,沒有說話。
柳山和懷采薇先后解下背包,放在地上,懷采薇小聲抱怨肩膀酸疼,于是柳山殷切地給她揉肩。
周芽衣笑罵著催促他們。
看著三人漸漸離去,張不三和李不四對視一眼,目光閃爍不定。
梁樂動作最慢,他的背包還沒放下。
周芽衣又是催促又是埋怨,說道:“親愛的,別想偷懶,快點過來干活!你廚藝好,待會兒你還得做飯呢!”
梁樂面色不變,輕聲道:“你們先過去,我找點東西!”
周芽衣咬了咬牙,眼里閃過一絲焦急。
該說的她已經說了,可梁樂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這時候聽不懂她的話?
她不敢讓那兩人看見她的異樣,只得一步步朝外走。
洞口,梁樂打開背包,雙手伸了進去,右手在張不三和李不四的注視下掏出一樣樣物品。
美味的牛肉罐頭、醇香的咖啡粉、高熱量的巧克力、救命的去甲腎上腺素針劑、消炎的阿司匹林、鎮定劑地西泮、麻醉劑利多卡因
兩人的注意力完全被這些食物和藥品吸引。
梁樂左手慢慢涌出精神力,包裹著背包左側,那半截漆黑丑陋的軍棍。
懷采薇走到外面,目光落在晾著的衣服上,疑惑道:“這件吊帶背心,好像是女式的?”
周芽衣面色劇變。
就在這時——
狂暴的氣流,驟然從洞穴中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