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不眠。
山嵐宗處處燈火通明,宛若繁星墜落在山間,明明滅滅,徹夜閃爍。
這個龐然大物,在本應該寂靜無聲的夜里,只因為雙斷崖中的那一聲巨響,忽然如同一個機器一般,轟然運轉起來。
在長老堂弟子的統籌下,執法堂弟子封鎖了雙斷崖,傷員們被送由戰堂弟子護送,前往玉蓮堂救治。丹堂弟子也在徹夜煉制療傷丹藥,為傷員緩解傷勢。
而弟子堂則加入了后勤,幫助分擔來自各方的壓力。
七堂弟子,除了主管外務的執事堂外,其余六堂同時運作了起來,這不得不說是山嵐宗數年來都未有過的盛況。
只是這夜色之下,面對這難得一見的盛況,卻無人感慨。
因為山嵐宗被炸了。
守護完備,戒律森嚴的山嵐宗,被人直接在宗內引爆,生生毀掉了一座山峰!
這是奇恥大辱!!
山嵐宗環山而建,如今山中各處都是弟子喧鬧的聲音,卻唯有群山中央的那處山谷,幽靜異常,仿佛存在于另一個世界。
谷內只有長老可入,任何弟子沒有經過授權,都不得入內。
有一座肅穆的大殿坐落其中,風格古樸,不大,卻格外莊重。
石無衣走過林間小路,進入山谷。夜風吹得他衣擺飄舞,一路跟隨,吹過樹葉藤蔓與青草,最后卻又停在了大殿的門前。
那里仿佛有一面看不見的墻,將夜色與風隔離在外。
這里是長老議會殿。
所有有關山嵐宗所有大事的決策,都是在這座大殿中做出。
能在這里擁有一席之地的人,都是山嵐宗的真正掌權者,最弱都是靈心境的強大靈修。跺跺腳,恐怕整個韓琴國都要為之抖上一抖。
但長老殿內的擺設卻很簡單,若大的房間中,一共就只有八張椅子,環桌而放。
在幽暗的燭火下,顯得低調,卻又肅穆非凡。
石無衣臉色鐵青,大步邁入殿中。
此時長老殿中只有一人,白發盤起,慈眉善目,一臉歲月滄桑的皺紋,看起來就宛若一個鄰家老漢般和和氣氣。
但那浩瀚如海的氣勢,卻如這天上皓月,讓人無法忽視。
他就是山嵐宗內資歷最深的第一長老。
長老堂首座,莫驚春!
長老堂,全權負責山嵐宗內的一切大小事務。
身為長老堂首座的莫驚春,其身份實力,在山嵐宗內,都僅次于宗主穆云飛一人。
看見石無衣進來,莫驚春面帶笑容的說道:“受宗主之命,這次由我來主持會議。既然人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會議?
這一圈空蕩蕩的座位,就算加上剛進來的石無衣,這大殿之中也不過只有兩人而已。
這算得上什么會議?
山嵐宗內被炸,雙斷崖從此除名,西四峰被毀,這幾乎是踐踏了山嵐宗的臉面。
這么大的事情根本瞞不住,消息會很快傳出,第二天恐怕整個韓琴國內,各大宗門,都會坐等著看山嵐宗的笑話。
可盡管如此,山嵐宗七位長老,卻只能引出兩人參加會議?
但石無衣卻不敢有絲毫意見。
因為坐在首位之下的,是莫驚春。
莫驚春就已經坐在了那里已經七十余年了,其他幾位長老換了又換,甚至連宗主都改了兩任,卻唯有他的位置,雷打不動如泰山。
這個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老人,經歷了太多山嵐風雨,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
遠比雙斷崖被炸之事嚴重得多的,也不是沒有。
但只要有他在,不論山嵐宗遇見任何艱難險阻,都不值一提。
如果說歸元境的穆云飛,是引領整個山嵐宗壯大的魂,那么老謀深算的大長老莫驚春,便是山嵐宗必不可少的骨!
山嵐之骨!
“宗內被炸,總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莫驚春嘆道,“老二帶著其弟子堂的一眾弟子,替老夫去安撫眾人,治療傷員去了。”
“我山嵐弟子,平白在南離郡內被人襲殺的事情,也還沒有解決。老四作為執事堂首座,親自上南離宗討個說法,也是至今未回。”
“李平常不知道從哪得來了幾枚二品合氣丹,現在正沉迷研究。自大如他,心里只有煉丹,也是沒功夫來管宗內這些瑣事。”
“至于老六......”莫驚春看了石無衣一眼,搖了搖頭,“宗主不在,也沒人管得住他,干脆不來算了。”
石無衣面色嚴肅,也沒說話。
他和六長老不合,這是整個山嵐宗都知道的事情。
石無衣統領執法堂,負責的便是宗內各式大小刑法,風紀糾察,專管弟子非法聚眾斗毆。
而六長老所帶的戰堂弟子,光聽名字,就知道是聚眾斗毆的主力人群......
所以兩堂的矛盾,算是從立堂以來,就已經注定不可化解。
石無衣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那七長老呢?”
“玉蓮她......”
提起七長老,莫驚春也是無比頭疼:“唉,她有起床氣,沒人敢在她半夜睡美容覺的時候吵醒她,這大半夜的......”
石無衣:“......”
他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半夜緊急召開長老會議,那個被派去請玉蓮長老參會的倒霉弟子,直接被她一巴掌從山頂轟到了山腳,搶救了整整半年,才堪堪脫離生命危險......
有起床氣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普通人也就低氣壓一上午,緩緩就過來了。
但如果有起床氣的,是個靈心境長老的話,那破壞力,簡直駭人聽聞......
有了前車之鑒,別說那些弟子不敢在半夜吵醒七長老了,就算是其他長老,也好不到哪去。
就這樣,這場連夜召開的緊急長老會議,到頭來因為種種原因,竟然只有兩個長老到場,連宗主都沒有在。
莫驚春搖了搖頭,說道:“說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火炎晶礦脈怎么會被炸了?”
石無衣長嘆一聲:“說起來,這也有我的責任......”
等到石無衣把雙斷崖中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后,莫驚春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神情肅穆,沉靜的宛如一尊雕像。
“雙斷崖中,竟然出現了一個魂師......”莫驚春沉吟了下,忽然問道,“你覺得這都是呂青衣的過錯?”
“不然呢?若不是他擅自把魂師帶到雙斷崖中,又怎會引出這么大的亂子!”石無衣冷哼道。
莫驚春目光閃爍,突然厲聲問道:“可那塊飛來的靈石,你怎么解釋?”
石無衣一愣。
他心中對呂青衣不滿,自然只想著抓住蕭晴的事情不放,卻忘了真正引爆雙斷崖的,卻是那塊飛向他的靈石。
“禁靈的火炎晶礦脈里,突然出現一塊靈石,還是一塊破碎了的靈石,這分明就是有備而來啊。”
莫驚春臉上帶笑,眼睛卻漸漸瞇了起來。
他又接著問道:“還有這個叫蕭晴的魂師......他既然被關進了雙斷崖,被封靈石貫穿丹田,吊在礦洞內,那最后又是怎么出來的?”
石無衣啞然無言。
雙斷崖被炸,雖然看起來像是蕭晴之亂,但仔細想來,這其中的漏洞又實在太多,他也只知道個大概。
蕭晴是怎么逃出來的,那塊破碎的靈石又是從何而來,他都不知道。
莫驚春看著一問三不知的石無衣,嘆了口氣:“你啊,還是太想當然了。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件事,怕是沒那么簡單......依我看,是有人在暗處針對我山嵐宗!”
石無衣眉頭打了結,有些不解道:“有人暗中針對?可是......”
莫驚春搖了搖頭,打斷道:“按你所說,蕭晴便是那個在南離郡,搶走了丹師洞府陣法鑰匙的人?”
“沒錯。”石無衣點頭道。
“那這一切,不是就太巧合了些嗎?”
石無衣一愣。
“先是派少見的魂師,在南離郡襲殺山嵐弟子,挑撥我宗和南離宗之間的關系。
緊接著,刻意在丹師洞府引出呂青衣,故意被抓。再以呂青衣驕傲的性子為引,越過執法堂,藏身雙斷崖中。
然后在合適的時機,與另一個暗子一起,聯手炸毀火炎晶礦脈......
只是唯一的失策,可能是沒想到你竟然會正巧在場,最后才不得已犧牲了蕭晴,將所有證據都淹沒在爆炸之中。
如若不然,那人帶著蕭晴全身而退,依當時雙斷崖那混亂的情況......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而等這一切直到塵埃落定,我們才能后知后覺,發現端倪。
但,一切都太遲了!”
莫驚春搖頭感慨道:“這一系列計劃,環環相扣,乍一看只是巧合與意外,甚至還會讓我們把目光放在了呂青衣上。
但抽絲剝繭之下,卻不難發現,事情可遠遠沒有我們看見的這么簡單......”
“這一切的設計者,那個暗中針對我宗的人,心思之縝密,簡直聞所未聞。實乃山嵐宗的大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