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百天》這首歌,最讓普通人念念不忘的,是那孤單的歌詞與憂傷的旋律。
但最讓專業音樂人津津樂道的,卻是它里面那一段寫得非常好的復調。
三重復調,三個旋律,每一個音符彼此之間,都像和弦一樣和諧,有著復雜的對位關系,但三個旋律,卻也有各自的旋律走向。
每一個旋律,都是如此的憂郁,如此的孤獨。
當《一百天》唱到尾聲時,不怎么習慣鐘琴的小姐姐,已經數度手忙腳亂,都是谷小白幫她救場。
但到了這最后一段旋律時,她起身站了起來,站在旁邊靜靜看著谷小白。
她覺得自己坐在這里,和谷小白彈了這么長時間的琴,已經足夠了。
但真正的表演,還是屬于谷小白的。
只有最頂級的音樂家,才配得上和現在的谷小白合作,才配得上奏響這鐘琴。
谷小白的雙手,接管了三個旋律,他的雙手像是閃電一般在琴鍵上跳躍,但是鐘琴發出來的聲音,卻是如此的柔和、舒緩。
三個旋律彼此交織、彼此支撐,又彼此若即若離。
對在場的普通觀眾們來說,谷小白展現了一段出神入化的“鐘琴”演奏技巧。
“鐘琴”這種樂器,和鋼琴有點像,卻又更復雜一些,但在谷小白的面前,這樂器中的怪獸,服帖宛若溫柔的大狗。
而對在場的物理學家們來說,谷小白這也是在赤裸裸的炫技。
三個聲部的對位與和諧,多種不同頻率的波與諧波……
這鐘琴的完成度,比他們想象中還要高!
無可挑剔!
完美的音樂,將谷小白自己也帶入了最深的狀態。
谷小白昂起頭,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的,是當初和華嚴、華鐘君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三個人,三個影子,手牽著手,肩并著肩,漫長的道路,近在咫尺的別離,永不相見的遺憾。
所有的情緒,都融入到了他的歌聲里,融入到了他的琴聲里。
如果說,當初谷小白唱《一百天》的時候,唱的是別人的寂寞,別人的憂傷。
現在,谷小白終于懂得了那種孤寂,那種遺憾。
似乎總也排遣不去,也不舍得忘記,因為這遺憾的最深處,其實是那么一抹溫暖。
像是有一只手,一直靜靜握著,從未放開。
而谷小白心中最遺憾的卻是,不論是華嚴還是華鐘君,他們都不是音樂家。
他甚至沒有辦法,讓他們來到現代的舞臺上。
沒辦法讓人知道,他曾經是一個叫華小白,考試只能考三等的熊孩子,有過一個叫做華鐘君的姐姐曾經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他也沒有機會告訴別人,這個女孩子她定多么的溫柔,多么的勇敢,多么的善良。
因為,她已經永遠留在六百年前了。
不知道,她在六百年前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又為那只能考三等的弟弟操碎了心。
一曲終了,谷小白靜靜在琴鍵前坐了片刻,這才起身向臺下鞠躬。
舞臺下,也是安靜了許久,這才響起了歡呼與掌聲。
谷小白平復了一下情緒,問旁邊的小姐姐道:“小姐姐你彈的好棒,還有什么想要彈的嗎?”
“哦哦哦!”舞臺下,大家羨慕得要飛了。
竟然還有機會繼續合作?
沒想到那小姐姐搖頭道:“沒有了,彈了這一首《一百天》,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為什么會選《一百天》?”谷小白問道,“你也有什么遺憾嗎?”
如果是往日里,他也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他可是一個鋼鐵理工直男。
但今天,谷小白非常感性。
“我……”小姐姐突然紅了臉,“我的遺憾已經完成了,小白你就是我的《一百天》……謝謝你圓了我的夢想!謝謝!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小姐姐對谷小白一鞠躬,轉身猛然跑下臺。
“嗷嗷嗷嗷嗷嗷!”
舞臺下,大家要抓狂了。
什么?這是表白嗎?
竟然在舞臺上表白我們小白!
太可惡了!
三年起步!三年起步!
谷小白都不得不在舞臺上幫小姐姐解圍:“好了好了,不要欺負小姐姐了,大家還想聽什么?點歌好了。”
谷小白的開場演出,就在這樣的氛圍里繼續了下去。
全程都是谷小白一個人一架琴,沒有樂隊,沒有舞蹈,沒有事先的編排。
他敲打著低音,唱了《著》。
敲打著高音,唱了《燕燕》。
還嘗試著玩了一段鐘琴版的《小星星》。
過了半個小時,谷小白起身道:“謝謝大家,不過我要把舞臺交給其他同學了……”
“在我下臺之前,我要謝謝大家,謝謝你們的支持,沒有你們,我不會有足夠的力量完成這鐘之琴……同時,我也要感謝我的兩位老師,鐘琴的設計制造過程中,他們給了我特別多的幫助。”
當燈光照射到兩個咸魚身上,攝影機也隨之推了過來,把兩個人的身影投射到大屏幕上時,兩位咸魚教授其實是懵逼的。
什么?
我們做了什么?
我們什么也沒做啊?
我們連這鐘是什么時候鑄的都不知道好不好!
不過,剎那間,他們身邊的許多物理學家的目光,就“嘩”一聲轉過了過來,然后“嘩嘩嘩嘩嘩”,熱烈的掌聲響起。
許多物理學家的眼中,還透出了一些崇敬。
他們很難接受谷小白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自己完成了這個成就。
但如果是兩個馬上就要四十五歲,在聲學領域耕耘了幾十年的教授,那反而可以接受了。
但話說回來,就算是把這種功勞分給了好幾個人,他們的團隊也好強!
換個團隊,絕對也不可能做得到。
“我的兩位老師,明天要參加杰青的答辯,請大家為他們加油!”谷小白豎起兩個大拇指。
“老師!加油!”現場一片山呼海嘯。
旁邊,許多物理學家看看鐘琴,再看看兩個咸魚,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還有人湊了過來,笑瞇瞇道:“兩位,為了這個鐘琴,沒少加班熬夜吧!”
“辛苦總有回報,踏實科研,厚積薄發,厲害!”
“明天的答辯,我看穩了!”
杰青,其實是評價的過往的成就而非當前的課題。
答辯的時候,因為現在學科細分,臺下坐著的可能只有兩三個是同領域的,其他人大多都不特別懂。
所以在臺上的答辯,最重要的其實是在最短的時間里,說明自己的成就和在這個領域的地位。
而這兩位咸魚,之前最大的短板,就是沒有真正拿得出手的課題和成就。
但是這鐘琴一出,天下誰與爭鋒?
國內聲學領域,真的是要變天了。
新貴崛起了!
旁邊,坐著的段桂新,差點連牙齒都咬碎了。
我呸!
心機boy!心機婊!
這“鐘琴”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非要這個時候拿出來!
這是作弊!
赤裸裸的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