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臨近中午時分,皇城北面的內官監中。
一名四十多歲的太監在公房內處理著公文。
內官監的職權是:掌木、石、瓦、土、塔材、東行、西行、油漆、婚禮、火藥十作,及米鹽庫、營造庫、皇壇庫,凡國家營造宮室、陵墓,并銅錫妝奩、器用暨冰窨諸事。
這個位置,在早期相當于外朝的吏部,位高權重。而如今內監二十四衙門,權歸司禮監。內官監沒落許多,但仍然清要。太監徐智在內廷亦是有字號的人物。
當然,和司禮監的陳寬、李榮、王岳、蕭敬那是比不了。將來的行情,和太子身邊的劉瑾、馬永成、谷大用等人亦是比不了的。
所以,壽寧侯張鶴齡求他辦事:刁難張昭。他立即就答應。弘治十一年,內廷大佬李廣自殺。牽連者眾。大家都是走壽寧侯張鶴齡的門路求皇帝,才得以沒有追究。
壽寧侯在皇帝面前還是頗有些份量的。當然,這個份量不是皇帝多么喜歡他,而是看在張皇后的份上。
小太監羅成閃身進來,跪地道:“干爹。”太監中的規矩比外面更嚴。
“小爺那邊怎么樣?”
羅成眉飛色舞的道:“干爹,那幾位公公都哄著小爺打球呢。小爺根本沒想起來召見姓張的。”
徐智滿意的點點頭。
羅成見徐智高興,試探著建議道:“干爹,磨了他這幾日足可給壽寧侯交代。攔肯定攔住的,皇爺有口諭。是不是明日就讓他去東宮當差?”
徐智冷哼一聲,“急什么?再磨他十日。”
羅成低下頭,懂了。這事肯定是要鬧起來。
而替死鬼就是老邁的王公公。但是,事情傳出去之后,張昭只怕要成為笑柄!被一個老太監壓住這些天都不吭聲,這人能有什么根基、本事?宮中無人會把他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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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紅的夕陽照在皇城里的護城河中。張昭再一次的從北花房中出來往東安門走去。
剛出門,就見李教諭的老仆和張泰平等在路口的柳樹下。忙走過去打招呼。
李府老仆笑著見禮后,說道:“張相公,我家老爺讓你今晚到府中吃飯。晚上去李閣老家中拜訪。”
“好的。平安,你回去通知小姐一聲。然后就在家里待著,不用來城里。”張昭吩咐道,跟著老仆往教忠坊的李教諭家中而去。心里長長的松口氣。
壽寧侯張鶴齡的安排,張昭當然并不知道。但是,他被調到太子身邊隨侍,宮中的敵意可想而知。正常情況下,新人進單位都得受排斥呢。
這倒沒什么說的。區別在于,皇宮比較兇險。
張昭一直都在等這個邀請。在院試之前,李教諭就給他說過若取中生員,李閣老會見見他。而以李東陽的人脈,找人提醒下朱厚照,輕而易舉。
這不是說李大佬在東宮中有眼線。而是十歲的朱厚照天天要上課。上課的先生們基本都是翰林。李大佬在翰林院中的人脈非常深。
李教諭家中的晚飯豐盛,有魚有肉有湯。李教諭身為府學教諭,本身是舉人功名,又是李東陽的族弟,他在銀錢上并不缺。生活水平中等。
席間李幽也在,和張昭閑談幾句,剖析道:“李閣老見子尚,多半是要點點子尚,不要引導讓太子日后北伐。”李教諭待他如子侄,將李東陽的觀點告知:漠北之地,取之無用。
張昭若有所思。
李教諭并不知道張昭和李幽間出現裂縫,捻須道:“子尚不必擔憂。大兄為人風趣,約定今晚見你是要為你在士林中揚名。其余都是細枝末節。”
張昭道:“謝先生提點。我知道。”但其實,他今夜去李府,重點是讓李東陽幫忙解開在宮中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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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諭早早的雇好兩頂小轎,帶著張昭前往小時雍坊的李府。
大、小時雍坊因為毗鄰皇城,上朝方便,所以這里住的都是朝中的重臣。剛進小時雍坊,就見到燈火通明,隱約有歌舞、酒宴之聲。這才是夜生活啊!
李東陽是楊士奇之后,宰輔以文章領袖縉紳后的第一人,名望非常高。李府中通宵達旦的有客人宴飲,聚會。
李教諭帶著張昭走側門進去。等了約一個小時候,一名神情懨懨、氣色不佳的李家子弟將張昭帶進李東陽的小書房中。
書房中陳設雅致。李東陽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其貌不揚,神情略微的疲倦,溫聲道:“徵伯,你身體不好,還不快去休息。待客的事情交給其他人去做。”
李東陽的長子李兆先,時年二十六歲,躬身道:“是,大人。”
張昭心中微動。這便是李東陽早逝的長子?李東陽一代名臣,秉國十八年,關于他的奇聞異事非常多。其中有一條就是“克親人”。老婆死兩個,弟弟死三個,兒子死三個,女兒死三個。
這固然是天命無常,但實在是一個悲劇。張昭隱約記得李東陽的兒子最后是從弟弟那里過繼來的。
李東陽點點頭。眼中有舔犢之情。待兒子離開后,這才打量著張昭。首先便是見其風姿出眾,溫秀俊逸。
李東陽笑道:“老夫聽張子尚大名好幾次,今日第一次見你。果然是我宛平縣的人樣子。”
明朝官場有些特定的規則,其中鄉黨就是其中之一。李東陽祖籍茶陵,他也曾回去祭祖先,但幾代人都是住在京城。祖墳就在京西西直門外的畏吾村。
張昭和李東陽是實實在在的鄉黨。
他關照張昭,未必沒有這層因素在其中!
張昭心里苦笑,這算不算被調侃?一個男人被女人說長的帥,那是很爽的。但是被大佬如此點評,多半是不好的。這和明星演戲是一樣的。外貌太出眾,會令觀眾忽視演技。比如,小李子。而大佬第一印象是臉,誰管你的能力?
張昭躬身行李,道:“學生見過閣老。容貌天生,閣老過譽。”
李東陽哈哈一笑,伸手示意,“坐吧。謝于喬前些時日為你進東宮之事來找我說道。要我好好的敲打你,不可誘導太子日后北征蒙古,你怎么看?”
以李東陽和張昭的地位差距,說話可以隨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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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即位,劉瑾等以舊恩得幸,人號‘八虎’。王岳者,素謇直,與太監范亨、徐智心嫉八人。會外廷驟諫,以(劉)健、東陽等語告帝。事變,帝令焦芳入閣,追殺岳、亨于途。箠智折臂。”
——明史,宦官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