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平陽。
平陽自前漢開始,就是并州地界上的大城,只不過再從魏武帝遷徙南匈奴入并州以后,平陽這里就幾乎成了左部匈奴的地盤。
等到劉淵率領五部匈奴起兵反叛,就直接把平陽當做了匈奴漢國的都城。
平陽城的郊外,匈奴漢國的侍中、御史大夫都在等待一個重要人物的到來。
很快,在道路的遠處,一片旗幟閃入了眾人的視野。
在幾十名南匈奴騎兵的帶領下,一群衣衫甲胄不整的騎兵來到了跟前。
為首一人,一雙豹眼兇惡,正是從青州一路轉戰兗州、徐州、豫州、司隸的王彌。
看到王彌到來,奉匈奴漢王劉淵前來迎接的御史大夫趕緊,上前施禮慰勞。
“下官御史大夫陳雋,奉大王之命,特來恭迎王將軍!”
王彌與劉淵早年間就有交往,算是一起在洛陽的老交情了。他跟迎候使客氣的說道。
“王彌敗軍之將,還勞煩漢王派遣諸君迎候,實在是不敢當啊。”
此番王彌來平陽,正是來投靠匈奴漢王劉淵的,他在洛陽城外一敗再敗,等到他敗逃七里澗,身邊只剩下了數百人了,之前裹挾招攬的流民軍全都喪失殆盡。
眼看著走投無路,王彌終于下定決心投靠在并州自立的匈奴人劉淵,雖然投靠一個胡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如今的王彌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本來王彌還擔心,自己敗軍之將得不到匈奴人的重視,但是在來的路上,王彌聽說了涼州猛男北宮純率領千余人涼州馬軍在河東大敗匈奴劉聰,劉聰身為匈奴漢國第一戰將也損失慘重,如此說來王彌的敗績似乎算不得什么了。
“漢王讓我轉告將軍,已經在平陽城中給將軍準備好了府邸,如今漢王親自在府邸中,拂席洗爵,敬待將軍。”
那御史大夫說道。
“哈哈哈,好,那咱們就趕緊進城,不能讓漢王等的太久啊。”
王彌一聽這個御史大夫的話,心中大喜,漢王劉淵的這么一副姿態,充分說明了對于自己的重視,自己之前擔心的被匈奴人冷落,乃至吞并的情況應該不會發生了。
等到王彌跟隨匈奴漢國的使者進入平陽城,來到了劉淵給他準備的府邸后,就見到了匈奴漢王劉淵。
劉淵的身邊侍立了一大群人,其中有晉制衣冠的人,也有匈奴打扮的武士。
王彌見到排場氣勢逼人的劉淵,雖然心中并不十分情愿,但還是立刻大禮canbai。
頭發花白,已經有了老態之相的劉淵見狀,不禁心中暗暗得意。
匈奴漢王劉淵當即宣布,任命王彌為匈奴漢國的司隸校尉、侍中、特進,王彌的弟弟王桑為散騎侍郎,其余部將也都一一作了封賞。
在隨后的宴席中,已經屢次攻打洛陽失敗的劉淵,開始與王彌討論如何再一次攻打洛陽。
“大王,洛陽周圍地勢狹小,附近的不足以供應城中巨量人口,只要能派遣幾路兵馬截斷冀州、豫州、徐州對洛陽的支援,那么洛陽根本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王彌頗有心得說道,在之前來的路上,王彌早就已經想好了匈奴劉淵肯定會詢問自己這一方面的問題,畢竟糾合了五部匈奴實力的漢國數次進攻洛陽失敗,肯定非常影響軍中的士氣。
“可我漢國初立,只擁有半個并州之地,北有晉劉琨和拓跋部的威脅,實在是沒有這么多的兵力去遠攻這么多地方啊。”
劉淵說道。
匈奴漢國雖然對晉朝一直保持攻勢,但這兩年也不過一直在黃河和太行上之間打轉轉,根本沒有占據太多的地盤,也就是匈奴人如今都被整合到了一起,軍事力量相對有些實力。
“我聽說大王手下,有一個羯人將軍,名叫石勒?”
“正是,石勒年輕勇武,想不到你也聽說過他。”
如今的石勒在招攬了太行山去的羯胡群盜之后,已經是頗有實力的一股實力。
“我的意思就是,像石勒一樣招攬那些群盜反賊,一同歸入大王的麾下,然后去騷擾晉國的各個州郡,讓他們無暇顧及洛陽,然后再合圍洛陽,這樣一來必能攻破晉都。”
“可是,這種人畢竟數量有限,如何能有那么多的人數,同時進攻襲擾幾州之地呢?”
劉淵當然知道這么方法,他也一直在積極招攬這些各路胡人,不僅是本族的匈奴人,就連氐人、羌人、羯人、契胡等各路胡人都一概拉攏,甚至為了拉攏氐人首領單征,劉淵還一再有意無意的表示,他與妻子單氏生的小兒子,聰明伶俐也是繼承人的可選之人。
“哈哈哈,大王不要擔心這個,這中原之中,可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各個州郡的晉民不都是可以為我所用嗎?”
王彌哈哈一笑,根本不覺得劉淵擔心的事情算是多大的問題。
“哦?賢弟,有何方法,讓這些晉人追隨我漢國?”劉淵親切的喚著王彌。
“晉人百姓在意者,無非是故土和家眷,那就把他們故土的田地房屋統統毀掉,把他們的家眷置于我們的刀qiang之下,這樣一來他們肯定就乖乖的追隨我們。”王彌用平常語氣說道。
隨后,王彌又向劉淵分享了他在徐州和豫州,是如何毀掉一個郡縣的田地、屋舍,把那些平常百姓變成流民,繼而變成跟隨自己求活的流寇。
劉淵和王彌說至酣暢之處,齊齊舉杯痛飲,仿佛兩人商議的讓萬家黎民家破人亡的計劃,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業。
在匈奴漢國一眾胡漢官吏的勸飲下,王彌和劉淵很快就喝的微醉。
劉淵開始向王彌詢問,山東諸州的情形和晉朝軍將的為人能力。
當王彌把司馬越這些晉朝宗室大肆嘲諷了一通后,表示如今司馬越雖然擁有數萬中軍和十多萬隨行百官,但將帥無能,士兵疲憊,天天周轉在已經被打爛的兗州、豫州,已經沒有多少潛力。
如今真正有潛力的州郡是幽州、涼州、青州。
劉淵在聽到此話后,深表同感,不過對于遠隔千里的青州,劉淵并不是很了解。
他向王彌細細詢問了一番青州的情況,知道了還有一個王彌之前的同伙,東萊賊劉預的事情之后,劉淵輕輕的說道。
“東萊劉預,這么說來,也算是一員虎將。”
劉淵想了一想,繼續說道。
“我們接下來就要進攻冀州,要是能把這個劉預拉攏過來,到時候賢弟和石勒出太行進攻冀西,劉預渡河水進攻冀東,那豈不是事半功倍,幾乎可以一戰定河北!”
劉淵說完,越想越覺得要是這能如此,那簡直就是太好了,到時候匈奴漢國就擁有了橫跨三州的資本,三面南下進攻,肯定能把司馬家的一群酒囊飯袋打的跪地投降。
王彌聽了劉淵的話,心中并不覺能把劉預拉攏到匈奴人的旗下,不過,如今寄人籬下,王彌也不好去破壞劉淵的興致,也就沒有出言置疑。
醉醺醺的劉淵甚至開始計劃,要讓何人去出使青州,完成這個拉攏招攬劉預的任務,需要提供什么樣的官職爵位。
這時候,聽到劉淵的話,在一旁陪侍的匈奴丞相劉宣,開口說道。
“大單于,這青州的劉預遠隔千里,未必知道我漢國的雄威,就算是派人去拉攏也未必會有作用,而且要是不成功的話,恐怕還會墮了我漢國的威名。”
這個劉宣是匈奴漢王劉淵的叔祖父,威望極高又老謀深算,一直深得劉淵敬重,聽到劉宣的話后,劉淵也對于此事暫時放下了,不過在他的心中卻一直留下了劉預這個名字,仿佛冥冥之中會發生一些什么。
青州,臨淄。
在原本打算,狠狠敲詐了一筆東海王司馬越之后,劉預發現這個掌控晉朝大權的太傅司馬越,簡直比自己還要窮,除了能給劉預提供一堆堆的空白委任制令以外,其他的錢帛、糧食等有用的物資什么都提供不了,甚至在劉預手下商行賣給他們食鹽之后,也沒有錢帛,而是用了一批工匠抵償的。
劉預在濟南郡留下了心腹部將董平,讓他守衛這個青州的咽喉要地,而后劉預就率領大軍回到了青州郡治臨淄。
當劉預剛剛回到臨淄之后,就得知司馬越帶領大軍遷徙到了濮陽,在發現濮陽也是一窮二白缺乏糧草之后,又遷徙到了滎陽。
而滎陽距離洛陽的距離,就非常的近了,看到東海王司馬越率領大軍幾乎駐扎到了自己眼皮底下,在洛陽的茍晞就再也不敢無視他了。
原本茍晞聯合北宮純,在河東幾次擊敗匈奴人,眼看就要收復大批失地,現在也顧不得繼續討伐匈奴人,而是率領軍隊回到了洛陽城中,嚴防死守,就怕東海王司馬越突然發難,進攻洛陽,把司馬熾這個皇帝搶走。
北宮純和茍晞這兩個當世名將,原本討伐匈奴一片形勢大好,進行到一半,茍晞卻突然率領大軍返回洛陽,兵力薄弱的北宮純雖然氣憤無奈,卻也只能跟隨茍晞返回洛陽,自此之后,原本惺惺相惜的北宮純和茍晞兩人就變的疏離起來。
雖然東海王司馬越心中一直覺得是茍晞背叛了自己,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但是因為匈奴人的攻勢越來越強,關中、豫州、冀州都已經無暇響應司馬越討伐茍晞的號召。
當司馬越一想到,自己要單獨面對茍晞這種當世名將的之后,司馬越就守在了糧草充足的滎陽,絲毫不敢再提討伐茍晞的事情。
因為各方的顧忌,使得整個北方數州,竟然在一個月內沒有發生戰事,讓各方的百姓得享片刻的安寧。
不過,很快更大的戰事兵災就來了。
永嘉二年,九月。
匈奴漢國將領王彌、石勒二人,分別統帥兩萬軍隊,從太行關陘而東,寇略豫州魏郡、冀州趙郡。
豫州刺史裴憲在白馬抵抗王彌,車騎將軍王堪在東燕抵抗石勒,雙方拉鋸互攻,附近十余萬百姓流離失所,紛紛向北逃往幽州,或者渡過黃河逃往青州。
面對大規模涌入青州的流民,劉預的心中不禁的又喜又憂。
喜的是有了更多的人口,就有了更多的兵源和勞力。
而劉預憂愁的事情是如今的時節可是到了九月份了,已經是中秋之后,今天的糧食早就收獲完畢了,本就勉強支撐的糧食又要再分給這些新來的流民一些,更加捉襟見肘了。
這些流民除了隨身攜帶了部分糧食之外,要想熬過即將到來的冬天,就需要青州地方給他們提供糧食、房屋、衣物來渡過冬天,不然的話這數萬人口要么在冬天凍餓而死,要么就繼續流浪遷徙到南方了。
就在劉預懊惱,為何每年的冬天都是這么難熬,都要為糧食補給而憂愁的時候,另外一樁令他棘手的事情卻找上了門來。
一個幽州都督王浚派來的使者,剛剛來到青州。
這個使者在之前與劉預有過一面之緣,是王浚麾下的游姓子弟。
王浚的使者,見到劉預之后,一開口說出此來的目的,就把劉預嚇了一大跳。
“什么?!來給我做媒?”
在聽到王浚的使者,竟然千里迢迢來給自己做媒之后,劉預忍不住的驚呼。
王浚派人給自己做媒,做什么媒,給什么人做媒,這都讓劉預有些想不明白。
使者不慌不忙,甚至笑瞇瞇的說道。
“將軍位列上卿,卻一直未娶妻,原本應該是遺憾,不過如今看來確實一件大好事啊。”
使者侃侃而談,繼續說道,“我家博陵郡公有一女郎,年已十四,蕙質蘭心,善學詩書,高門貴女,實在是與將軍天作之合的佳偶之選啊。”
劉預一聽,原來是王浚想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啊,不過,這個王浚這是想得哪一出,自己與他從來都是毫無交情,為何會如此手段拉攏自己呢?
“鄙人最近忽然想起來,曾經與將軍長兄同窗游學,咱們算是故舊之交。”這個使者見劉預一臉疑惑,繼續解釋道。
“這王都督嫁女,可不僅是兩姓之好,更是為了幽、青二州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