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結束了?!”
從金陵到整個江南,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
當魏國公徐俌帶著三萬大軍,按圖索驥沖進江南各士族家中。
在他們哭天搶地,或奮力抵抗之下將人捉拿。
所有人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鬧了數月的寧王之亂
是真的結束了。
聲勢浩大、一度圍攻金陵,大有問鼎天下抑或割據一方的力量。
當國朝真正的出手的時候,卻那么像是一個笑話。
一個活著的,流傳千古的笑話。
近二十萬大軍,對手也是二十萬大軍。
但在人家面前連十日都沒有支撐到,算上人家公布出兵、行軍的時日。
前后不到二十日,寧王跟他的大軍便灰飛煙滅。
那些原本忐忑觀望后,認為國朝無力出擊興高采烈從龍寧王的士族們。
現在抄家的抄家、逃命的逃命,整個江南風聲鶴唳。
“咣當!”姑蘇陳家的大門,就這么被直挺挺的踹開了。
陳家上下,已經站在了那塊“進士及第”的匾額下垂手而立。
陳老太爺帶著一家老小,還有宗族族老們端坐一排。
而一排排身著黑甲的軍卒,就這么“咔咔咔”的沖入了宅邸。
些許弓弩手“嗖嗖嗖”的拋起飛鉤,拉住屋脊便上了屋頂。
為首的一員黑甲將校,看著肩頭的甲胄吞口乃是熊首。
這是新軍從甲胄上區別品級的方式,上面的金星則是代表著品級上下。
張小公爺搞出來的“上中下校尉官”,終究是讓弘治皇帝不習慣。
軍部也覺著步子太大,接受不來。
于是便重新以品級規劃,實心金星為正品級、虛心金星為從品級。
補子則是換成了肩頭甲胄的吞口,比如這位熊首吞口的便是五品。
上面一顆實心金星,乃是正五品下武官之職。
“劉大人!我陳家有功名在身”
那沒有罩下面甲的五品武官嘿嘿一笑,掏出了一封信函。
“陳老爺!陳大人,禮部已然將陳家上下所有功名”
這將校頓了頓,眼神漸漸冰冷:“盡數革除!!”
此言一出,這位陳老太爺猛然臉色一白!
陳家從元末到如今百五十年的累積啊,卻在今日
“祖上功名蔭封,全數追回!田產家資盡數充公,所有人押送京師待判!”
聽到這里,這位陳老爺臉色猛然漲紅。
整個人“呼啦!”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再也無法淡定了。
“嘿嘿嘿動手!膽敢有抗命者斬!”
一群黑甲軍卒們雙目冰冷,身上的甲胄“咔咔咔”作響。
那宅邸內原本還算鎮定的人群,頓時雞飛狗跳。
“不得私藏財物!不得干犯女眷!不得毀壞器具!”
看著這些個糙漢子們要沖進去了,這位劉大人趕緊喊了幾句。
“這可關系到咱們的賞錢啊!弄壞了,刑部那邊兒得克扣咱們賞錢!明白么?!”
本來下面的軍卒們毫不在意,但聽說這關系到自己的賞錢
頓時一個哆嗦,趕緊大聲應道:“喏!!”
“啊”女眷們凄厲的叫聲響起,那些家仆們試圖還手的直接被“撲撲”抽翻在地。
陳老太爺見此,眼珠泛紅猛然一口腥血“噗”的便噴了出來。
“老太爺啊”
陳家一眾人紅著眼珠子,便想要上前攙扶。
但卻被死死的按住,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膽敢抗命者,當場格殺!!”
說話間,那掙扎的最厲害的直接“嗵”的被一刀鞘砸在了肚子上。
卻見那人連慘叫都叫不出來,整個人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蒼天啊!!”
陳老太爺悲憤的仰天長嘯,可惜這不合時宜的被那武官打斷了。
“得了!調查局呈報、刑部已查實,你陳家強占、強買良田六千畝、逼死莊戶三十余家。”
卻見那武官抱著胳膊,冷笑的看著這陳老太爺。
“送往寧王處的三門鐵炮,便是你陳家從九邊買下的罷?!”
陳老太爺聽得此言,臉色一下子慘白的嚇人。
“周家三百畝水田不賣于你陳家,不過數月后便遭遇山賊、滿門屠滅!”
“家中獨女被賣往金陵青樓,好手段啊!陳老太爺”
那劉大人抱著胳膊,冷笑的環視了在場的陳家子弟。
“若說這姑蘇最惡,怕是非你陳家莫屬罷?!”
“讀的是仁義道德,行的是欺男霸女!做的是奪人家財!好個陳家啊!”
那陳老太爺“噗”的再次噴出一口腥血,整個人一下就暈死了去過。
然而現場的陳家子弟盡然哆嗦,卻沒有人再再動彈。
這樣的情形不斷的在江南各地上演,無數的士族家被踹開了大門拿人。
二十萬國防軍有十萬進入江南,那些參與到這次叛亂中的衛所將校盡數被擒。
一部分試圖乘船出海,卻發現水師早已經在外海侯著他們了。
探明的航道來來去去就這么幾條,水師的艦隊完全可以將它們封鎖住。
而此時,豫章城里寧王的府邸亦被查抄了個干凈。
張誠親自帶著人,日夜兼程前來將大量的往來書信盡數查扣。
看著這些書信上的署名、內容,張誠的臉色鐵青的嚇人。
邊上的熊孩子則是牙齒咬的“咯咯咯”的作響,倒是張小公爺一臉平靜。
因為他看到這些書信的時候,就大致明白為何寧王連正德都見不到就死了。
歷史上王守仁率軍趁亂,攻陷了豫章城、最終在正德抵達之前擒獲了寧王。
歷史上稀奇古怪的記載著,正德騷擾地方、王守仁為了讓他趕緊走所以將寧王送去。
但路上又奇怪的死了。
很顯然,這是有人不希望他真正的見到正德、希望他趕緊死。
為何會想要他趕緊死?!
正德甲戌傳臚的嘉靖朝官至吏部尚書的霍韜,其所著渭崖集大約可窺知一二。
“宸濠未反時,多內交士夫,凡所饋皆有籍記。”
“濠誅后,閱饋籍,惟厚齋梁公梁儲、晉溪王公王瓊無饋跡。”
滿朝武,僅僅是梁儲、王瓊二人未曾受其賄賂!
可想而知,若是他活著見到了正德
而鴻猷錄卷十四亦載:
“時武宗所寵優人臧賢主錦衣事錢寧,及諸內侍無不寧王宸濠黨者,大臣則厚結尚書陸完。”
“使者絡繹京師,動則赍數千金,為朝臣饋遺。”
“上起居飲食皆日報知,始大學士楊廷和亦庇之。”
簡單的說,就是這廝收買了太多人了、太多人收了他的銀子。
他若不死,朝中必然慘遭血洗!
王守仁當時應當是察覺了此事,但他亦知道自己無法與這滿朝官集團為敵。
于是趕緊將這燙手山芋,丟給正德皇帝自己去處置。
官集團自然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寧王朱宸濠死在路上則成為了必然。
“國朝養士百五十年,從洪武陛下到當今皆善待士子”
張誠那雙陰冷的眸子,閃過的是一絲絲的寒光。
“桀桀桀未曾想啊!竟是養出如此一群白眼狼來!”
“這些讀書人皆言咱家等閹人不是,可他們又是什么東西!都是一群什么東西!!”
朱厚照亦是第一次如此憤怒,他想到了自己遭遇的那些朝臣。
一個二個的道貌岸然,說起話來大道理一套套的。
滿口的仁義道德,滿臉的道貌岸然。
然而,這些往來書信里卻寫著什么?!
“寧王,需活著。”
張小公爺望著這二人,淡淡的道:“與這些書信一并,送回京師。”
“此事,只能由陛下處置了。”
朱厚照的牙咬的“咯咯咯”作響,張誠聞言卻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所牽涉的,實在是太大了。
滿朝武甚至宮里,都有不少人被寧王所買。
這些人必然不可能允許,寧王和這些書信一并回到京師。
“事不宜遲,這里且留下部分人看守!其余人,隨某一并押送寧王與這些書信回京!”
張誠點了點頭,冷靜下來他也很快感覺到了。
這件事情必須要盡快的送抵京師,在官集團反應過來之前讓陛下處置。
尤其那幾大本寧王厚厚的帳薄,上面記載著給誰送了多少銀子。
從上面可以看出來,寧王能送銀子的人越來越少了。
至少這數年來,內閣、六部尚書和侍郎他已經送不進去了。
這倒是讓張小公爺松了口氣,倒是很多之前被捕的、致仕的怕是脫不開干系。
不過這里面最為顯著的一點,是竟然沒有什么勛貴、外戚的名字。
僅有幾個,也是比較邊緣化的勛貴。
“這一回,陛下剛剛黜落了江南三千余功名啊!”
張誠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嘴皮子略有些哆嗦的看著這些賬簿、來往信件。
“卻不知道這一回,又得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
朱厚照緩緩的閉上眼睛,又再次睜開:“殺的不夠!”
張小公爺卻比較冷靜,望著張誠低聲道。
“誠公回去路上,且先行吩咐調查局各分部準備隨時抓捕!”
“若是走漏幾人,恐又生出風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