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怡成見過的死人不少,無論是被袁奇從押解中救出那刻起,還是后來袁奇起兵造反到現在,這數字有多少已經根本就記不清了,其中戰死或者自殺的清朝官員也不在少數,對于曹重的死朱怡成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惋惜罷了,可是當顧柏活生生地以這種方式自盡的時候,朱怡成在毛骨悚然的同時還有著深深的無奈。
作為清朝官員,曹重的死是必然的,除非他能和廖煥之一樣惜命,敢于拋棄家人獨保其身。清朝的制度對地方官員的約束力極大,尤其是像他這種級別的官員,如果失地投降的話,那么他曹家一大家子甚至包括三族都會受到連累。
可是曹重的死雖然有些惋惜,但顧柏的死更讓朱怡成震撼,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作為一個漢人居然如此孝忠大清王朝?難道僅僅半個世紀的時間就讓神州大地的漢人,尤其是讀書人忘記了滿清給漢族帶來的苦難了么?
怪不得先生曾經說過,當跪的多了,奴才做的久了,這膝蓋就直不了了。顧柏的結局是一個悲劇,同時也給朱怡成帶來了極大的反思,反清復明,這不僅僅只是一句口號,其實是貫穿著整個清王朝的那些不愿意跪著做奴才的漢人從骨子里發出的吶喊。
如果無法打破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已經把清王朝視為正統的讀書人心中的幻想,讓他們知道真正是誰才是這神州大地的主人的話,反清復明也僅僅只是一句口號罷了。
但要做到這點,朱怡成也清楚任重而道遠,僅僅只占了兩府的義軍在整個大清朝面前依舊是疥癬之疾而已,除非當他能直接動搖清王朝的統治時,那么這天下人對他的看法或許會徹底改變。
因為顧柏的自盡使朱怡成沖淡了占領臺州的喜悅,幾日后,當臺州全城穩定下來后,把馬功成任命為臺州留守,帶三千余兵力駐扎,同時由寧波水師在臺州城外建立海港基地,以協助馬功成防衛臺州。之后,朱怡成就帶著大軍轉回寧波去了。
當大軍回到寧波,拿下臺州的喜訊早就傳到,整個寧波為此歡騰不已。廖煥之、董大山等人帶著百官出城十里相迎,就連寧波的一些頭面人物也都出現在其中,看到如此場面,倒使朱怡成心中振奮了許多,畢竟寧波他經營了不少時間,可以算是他的大本營,如今臺州拿下,義軍不僅多了一快地盤,其實力也必然會隨之增長。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一些本就投靠朱怡成的人了,就連那些一直存在曖昧,不敢直接站隊的鄉紳,他們似乎在朱怡成身上看到了其他東西,似乎覺得這寧波弄不好的確有爭天下的本錢,說不定這反清復明真的會成。在這種情況下,所展現的態度也和往日有所不同。
回到寧波當日,朱怡成設宴慶賀,無論是留守臺州的馬功成還是其他已隨他回轉寧波的將士,各有論功行賞。熱熱鬧鬧了一夜,等第二日起床,朱怡成這才招人前來理事。
離開寧波前后不到一個月,寧波城的運轉正常,并沒有什么太大問題。隨著冬季的到來,除了軍營的修繕和冬衣的準備外,那就是四海商行下南洋的安排了。就在不久前,為海貿準備的物資基本已經齊全,王樊也已做好了隨時下南洋的準備,不過由于臺州未攻下,所以啟航時間推移了下來,現在朱怡成回來了,那么下南洋的船隊也可啟程。
“大都督,如今臺州已拿下,接下來一步我軍如何?”會議中,有人忍不住問道,臺州的攻陷使得所有人欣喜若狂,雖然在戰前大家都清楚拿下臺州應該不成問題,可畢竟這只是在紙面,如今臺州已經入手,那么義軍不僅獲得了兩府之地,更有了騰挪空間,何不趁此機會繼續擴張?
“依老夫看來,我軍可拿下紹興以東一帶,向南以到永康一地,如此一來,我大軍就呈三足之態,進可攻退可守。”廖煥之難得第一個開口,邊說邊撫須笑道。
他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贊同。因為從地理位置來看,如果拿下這片地區那邊地盤一下子就大了一倍,而且也使得寧波避免了直接面對杭州方面可能的威脅。雖說義軍放著紹興未動,為的就是維持一個緩沖區,可誰都心里清楚,一旦清廷解決了江南問題,那么這個緩沖區也就不復存在了。
“江南依舊混亂,我軍如果拿下這片地區雖然問題不大,可拿下后又如何治理?再說這兵力也不夠呀。”不過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覺得現在江南幾乎是個泥潭,打這些地方應該是可以打下的,可占了地盤就要承擔起治理的義務,那么多老百姓的吃喝憑著寧波一地,包括現在的臺州根本不行,再說了派兵駐扎也不容易,這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這些提出倒不如繼續以臺州向南攻擊,拿下溫州。這樣一來寧波—臺州—溫州三地連成一線,既能滿足于擴張,又能把江南的包袱繼續丟給清廷,何樂而不為?
當即,雙方就為這個問題而爭執起來,你說你的道理,我講我的理由,各自誰都不服。
“大都督,我倒有一個別的想法。”此時,王樊卻開口道。
朱怡成示意他直言,王樊說道:“如今福建水師已基本不存,廈門防守力量薄弱,剩余的水師也就僅僅只能依托港口勉強保持而已……。”
“王副使難道打算以廈門為目標?呵呵,這未免太好高務遠了吧?”不等王樊把話說完,在場就有人不屑一顧地反駁,在他看來一口氣跳到廈門這么遠簡直就是笑話,你怎么不說直接帶著水師北上去攻天津呢?拿下天津直接再殺到北京城,沖進紫禁城一刀砍下康麻子的腦袋不更好?這樣一來什么中原逐鹿什么全不需要了,直接一錘定音得了。
還別講,攻擊天津的想法朱怡成還真有,早在組建寧波水師的時候他就琢磨過這一招。要知道天津是北方要地,而且離北京并不算遠,如果快馬加鞭的話也就是一天的路程。如果能仿效八國聯軍的方法從天津入手再一口氣朝北京攻擊,那么給予天下的震動是極大的。
但這個想法也只不過是一個念頭罷了,根本就不切實際。打仗可不是在地圖上比劃,戰爭的因素錯綜復雜,先不說寧波水師是不是有拿下天津的力量,就算僥幸偷襲天津成功,那么以北京附近所駐扎的清軍兵力而言根本就打不到北京去。
而且就算能最終到達北京,北京又是何等雄城?那是能輕易拿下的么?想當年后金大軍繞開山海關從張家口殺過來又不是沒有打到北京城下,可最終也不是退走?除非是朱怡成昏了頭了,又或者他想自找死路才會使這么一招,這招一旦使出來,除了能給大清王朝帶來點麻煩外對自己沒有任何到處,其結果不僅是打天津的寧波水師全軍覆沒,甚至有可能連老巢寧波都保不住。
“廈門?我可從來沒有說去打廈門啊!”王樊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起來:“我只是說廈門的福建水師已無出擊力量,在這種情況下我寧波水師或可在這上面做些文章。”
“王副使說的恐怕是臺灣吧?”董大山腦子轉的快,恍然大悟道。
“董將軍高見!”王樊翹起大拇指贊道:“臺灣孤懸海外,被清廷拿下只不過區區十數年,這些年來清廷為防止臺灣反清勢力死灰復燃一直壓制嚴厲,不僅強行攤派,對百姓加稅加糧,而且還對臺灣民眾舉動防范之極,而臺灣一地百姓也有不少心念前朝的,在如今情況下與其打其他地方不如占了臺灣,一旦臺灣拿下,整個福建就在我軍監控之下,同時更能確保南洋航線的暢通無阻啊!”
王樊的話頓時讓大家沉思起來,作為海商,王樊可以說是在場眾人中對臺灣最有發言權的,另外他所說的也是事實,無論是廖煥之還是蔣瑾,他們都曾是清廷的官員,當然清楚清廷是如何防范臺灣的。
后世經常有人說康熙是仁君,說清朝是唯一一個永不加賦的朝代,甚至有位知名作者還把這句話寫到了小說里去為大清王朝吹噓。可實際上,清朝的確沒有加賦,但別忘記對于清朝來講還有稅和糧,說白了就是個換湯不換藥的把戲。
綜觀中國歷史上的各個朝代,僅僅以稅收而言,整個清王朝的稅糧是最重的,如果不是因為生產力的提高再加上小冰河時期的過去,另外還有高產糧食的逐步推廣使得老百姓還能吃得上飯活得下去的話,以清王朝對老百姓的剝削早就反旗遍地了。
不能不說王樊的話有道理,當然這里面也有王樊的私心在。拿下臺灣對于四海商行的向外擴張有極大的好處,臺灣四面臨海,有著天然良港,當年鄭家憑借臺灣能同清廷抗衡幾十年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不是鄭家的后人不爭氣,那么如今臺灣就不是現在這個局面了,實在是可惜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