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是一個奇怪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存在,而且以各種不同類型的方式展現在世人的面前。
如今的大明在中原獲得大勝,這自然令全天下的人看到了大明興旺的前景。所以,當王樊找到各商行的領頭人,提出以朝廷作為擔保籌集糧食的要求后,各商行并沒有拒絕,在他們看來大明現在的財政還是非常健康的,有著足夠的償還能力,更重要的是隨著大明重視商業,使得商人的地位不斷上升的同時,有些商人已經暗中開始謀求政治話語權了,換而言之這也是資本以其原來面目正式登上政治舞臺的初型。
表面看起來,用這種方式借貸給朝廷,其獲利雖然比不上利潤豐厚的海貿,可是帶來的政治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所以聰明的商人不會拒絕朝廷的要求,當然也會借此機會提出一些他們的述求,對此王樊在請示過朱怡成后,對于一些合理的要求適當同意,但對另一些要求卻直接拒絕,以表示大明朝廷的底線。
同時,在福建的巡查也在暗中進行,陳五顯在抵達廈門之后表面上看起來就和榮歸故里的朝廷大員沒什么兩樣,先是在廈門呆了兩天見了見地方官員,然后就朝著家鄉而去,到了家鄉后陳五顯先是祭祀和先祖,又掏銀子修了家廟和祠堂,隨后還給鄉親父老們擺了流水席,熱熱鬧鬧地折騰了小半個月才安靜下來。
陳五顯雖然在朝中未任實職,可他畢竟是重臣,而且還有著爵位。再加上陳五顯原本就是福建人,在福建的名聲很大,所以就算在老家的時候也不斷有地方官員前來拜訪。
對此,陳五顯幾乎是來者不拒,對于來拜訪的每個人都是和顏悅色,這樣一來更另這些官員對陳五顯極為親近,至于所送的禮物等等,陳五顯也未拒絕,笑呵呵地全收下了,又答應了這些官員邀請他去州府作客的好意。
就這樣,當家鄉的事辦得差不多時,陳五顯就借著為當初義軍起義被殺的將士們收斂尸骨的理由在福建各處逛起來,反正他在朝中沒有實職,而且這次回鄉朱怡成足足給了他好幾個月的假期,這件事同樣也是得到皇帝許可的,所以他的行動極為自由。
但誰都沒想到,表面上陳五顯如同一個好好先生,凡是對于每個來訪官員無論品級大小都笑容相待,甚至連地方士紳和一些商人來訪同樣和顏悅色。可是實際上,陳五顯一直暗中調查著福建的情況,除了首要的廈門、福州兩地外,對于福建其他各處的情況也在私下收集,至于錦衣衛的探子和作為陪同陳五顯一起到達福建的徐旭從踏上福建的土地后就沒閑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福建的真實情況就如同撥開迷霧一般逐漸地展現在了他們面前,當真實的一面最終顯露后,饒是一直一副好好先生的陳五顯都忍不住憤怒了。
“簡直是狗膽包天!”陳五顯臉色鐵青,平日里看上去憨厚平實的他身上散發的一股殺氣,要知道他雖然現在只是一個富貴爵爺,可畢竟是當年聚眾起義的義軍首領,在他手下被砍掉腦袋的清軍可以說數不勝數,此時此刻仿佛又到了當年領兵和清軍廝殺的時候。
陳五顯的憤怒并沒有讓徐旭意外,其實他看到這些東西時心中的憤怒一點都不比陳五顯小。
“爵爺,這些人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徐旭忍不住嘆道:“下官看完這些東西后,心頭只有八個字:肆意妄為、觸目驚心!”
“這些蛀蟲,他們如何敢如此大膽!”陳五顯心頭一團火不斷燃燒著,甚至有些壓不住。
的確,福建的調查結果讓陳五顯和徐旭震驚不已,相比之下,錦衣衛所之前所報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當這座冰山逐漸顯露出來后,其結果讓人觸目驚心。
福建歷來就不富裕,無論是前明時期還是之前滿清統治時期,要不然也不會那么多福建人鋌而走險在海上討生活了,正是因為有這些傳統,福建人的性格強悍而又堅韌,同時膽子又大,這是生存逼迫的結果,并非能簡單地說好或者是不好。
所以,當大明收復福建,同時開放海貿,鼓勵商業時,原本就不甘愿在窮鄉僻壤守著幾分薄田度日的福建人一時間爆發出了其潛力,縱觀如今的大明,海商中除了最初投靠大明的浙江商人外,福建人已隱隱有后來居上的姿態,而且福州、廈門這些地方原本就是港口城市,隨著海貿的不斷發達,這些城市也變得越來越繁華起來。
此外,大明收復福建時,雖然派遣了不少官員,可實際上當時大明的底蘊并不強,尤其是基層官員的缺乏更是嚴重。雖然大明接連開了恩科和科舉,并且改革了科舉制度,以招攬人才為大明所用,但實際上許多地方依舊還維持的原來的現狀,尤其是中下級官員和吏員,許多人都曾經在滿清任職,在進行簡單排查確認沒有什么罪責的情況下,一般來說大明都是收為已用,繼續任職或者調任他職的。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個隱患,江南地區還好些,畢竟江南地區就在朱怡成的眼皮下,至于廣東那邊也算不錯,因為廣東眼下是大明極為重視的區域,尤其是香港的建設更是重中之重。而福建就不一樣了,福建向來就交通不便,除了沿海地區外,腹地山林茂密,道路很不好走,而且福建又正是經歷這百年大變的時間段,隨著商業的繁榮和貧富差距的逐步體現,一些問題就開始不斷出現。
官商勾結,這是常態,隨后又有了更嚴重的情況,比如說依仗著地方勢力和官府背景欺壓百姓,奪其田產,滅其家人的事發生。更令人憤怒的是,有些官員為了獲利甚至和一些海商聯合起來進行大肆走私的活動,使得市舶司流失了大量稅款,再加上一些經商失敗的海商搖身一變把腦筋打到了掠奪他人財物的主意上,在福建外海做起了沒本錢的買賣。
這些新時代的海盜用銀子收買了地方官員為其背書,私下里專門對一些中小商行下手,可以說無惡不作。而且還膽大包天,對于察覺到此事,并且準備著手處置和上報的官員,他們能拉攏則拉攏,許多官員被其用銀子拖下了水從而同流合污,而另外一些官員在拉攏不成的情況下居然痛下黑手,僅僅去年一年里,福建一省意外或者貌似正常死亡的各級官員就高達六人之多,其中地位最高的居然是堂堂福州知府,其死因是離奇的酒后失足落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