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翁覺得自己雖說是村長,但是一個人的說話分量畢竟有限,便轉過身,對身后喊道:“諸位,聽我一言,小丑大人通達知禮,為我們送來這么多食物,不求回報,我們理應送上我們的感謝。還請各位放下之前的成見,心懷感恩。”
要說起來,老村長才是真得通達知禮,能拿得起,放得下。
村子里很多年輕人本來對于小丑的行徑還摸不夠,心里也都還有芥蒂,聽老村長這么一說,心里也開始犯嘀咕了。
縱是如此,他們還是不敢上街。
誰也沒有想到,村子里,最先跑出來的,是個孩子。
那孩子身上穿著一件破洞的小襖,手中一把樹葉做的風車。
“小武!”
孩子的媽媽見她跑了出來,連忙跟了上去,想將孩子拉回去。
“媽媽,你不是說要知恩圖報嗎,小丑叔叔給我們送了糧食,做了好事,我們該謝謝他的。”小武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可他是海……”
這句話,小武的媽媽到最后也沒說出口。
這個國家因為海賊曾經到達了頂峰,也因為海賊陷入了現在的黑暗。
她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時竟有些語塞。
三曲,曾經也是個美麗的村子,那個時候,一個叫明軒的海賊是掌管這里和附近城鎮的人。
說起來,他其實是被發配到這里的,而罪名就是他自甘墮落,結交海賊。
明軒大人來到三曲以后,附近的海賊都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紛紛挑事約戰,可這一次次挑釁不僅沒有擊垮他,反而都以明軒的勝利結束,讓他在黑白兩道都奠定了威信。
幾年的治理之下,幾個城鎮都安穩了下來,他也一步步建立了自己功績。
不過,這些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石葵和當時的將軍勾結在一起,將這一切都毀了。
毀了明軒、也毀了整個國家。
以至于現在,所有人一聽到海賊便嚇得落荒而逃,誰也不愿意再相信他們。
“媽媽,你說,三曲曾經也被海賊拯救過,不是嗎?”小武忽閃著大眼睛問道。
聽到這話,她條件反射地想捂住小武的嘴。
這種歷史說出來可是“大逆不道”。
可轉念,她也不想再自欺欺人。
她可以騙自己一輩子,但是她不能騙自己的孩子。
擦了眼角的淚花,收起那副凝重憂郁的表情,她對小武笑道:“對,對我們有恩的人,我們就該知道感恩。”
拎著小武,走到老村長身旁。
“我叫月嬌,這是我的孩子小武,感謝小丑大人的恩德,必銘記在心。”月嬌行禮道。
“謝謝叔叔。”小武也懂事地說道。
小丑自打被那群富商當成妖靈融合的試驗品,一直到現在,不是被人欺凌,就是被人謾罵,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正式地感謝。
頭往天上一揚,控制著不讓淚水流下來,撇著嘴回道:“本大人好不容易善心大發一次,你們就感恩戴德吧!”
四下的街坊,見到月嬌帶著小武已經上了街,一個個自愧不如。
“走,咱們也上街去。”
“對,我們三曲的人不能被人看扁了。”
“謝謝小丑大人!”
一下子,整個三曲都熱鬧了起來,村子里的人都爭相從家里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些東西。
禹木也沒想到,小小的三曲竟然還住著這么多人,看來平時很多人是不出門的。
就在小丑和禹木面前,三曲的村民全都聚了過來,將自己家中僅有的一些東西都拿了出來。
“小丑大人,我們三曲實在是沒什么東西能拿得出手,各人家里也就有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你若是看得上眼,就請收下。”
小丑本身就是個海賊,本就對珍寶財物異常敏感,一聽有好東西,連忙向著村民手中望去,可是看了一圈,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老村長見小丑一件東西都沒動,心下也有些過意不去。
“您要不再看看?”
“這個……”小丑皺著眉頭,心想這些東西全是一些舊貨,不少還被磕了碰了,實在是沒有能用的。
“怎么著,還想撿幾樣寶貝?”禹木調侃道,“拿兩件算是領了人家的心意就得啦。”
小丑嘆了一口氣,隨手取了兩個小玩意兒,塞給了禹木。
“你這是幾個意思?”禹木一臉茫然地看著小丑。
“人家的心意啊,這‘恩人的名號’你不要,東西總可以拿吧,你就收下吧,畢竟是人家整個三曲村民的心意,你說是不是?”小丑以及之道還施彼身,將禹木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瞧著手上的兩件小玩意兒,黑不溜秋的,跟煤球一樣,禹木輕輕一笑,也沒說什么,便收下了。
要看夕陽已下,天漸漸暗了下來。
“小丑大人、小雨,還有這位……”
一翁這才注意到一直沒有問禹木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說道:“還不知道這位小兄弟怎么稱呼?”
“我叫禹木。”
本來今天的主角就是小丑,所以禹木倒是不在意有沒有人注意到他。
聽到這個名字,一翁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打量了一遍禹木,捋著胡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月嬌也沒注意到老村長在想事情,附在他耳邊說道:“村長,咱們是不是該請人家吃個便飯?”
一翁剛才其實就想說吃飯的事兒,只是見禹木有些面熟便忘了,這會兒經月嬌一提醒,心想是自己想多了,連忙沖幾人拱手道:“小丑大人、禹木,還有小雨,眼下天色已經不早了,干脆就在村子里用過飯再走吧。若是不便趕路,住在村子的客棧也行,就是簡陋了一些,還望不要嫌棄。”
村子里的人邀請海賊吃飯、留宿,也算是頭一回,小丑頓時覺得自己倍兒有面子。
回過頭剛想問問禹木的意見,便見他和小雨已經沒了影兒。
“禹木?小雨?”小丑四下張望,也沒找到二人。
老村長和月嬌也才反應過來,兩個人明明剛才就在眼前,怎么眨眼間就消失了?
村外一顆老樹旁。
禹木蹲在小雨面前,摸著她紅潤的臉蛋,囑咐道:“哥哥還有事情,就不陪你們吃飯了,你和小丑叔叔一起吃吧,晚一些在三曲住下就可以。若是真想回去,一定要讓小丑叔叔送你,別自己回去,知道嗎?”
“你現在就要走嗎?天都已經快黑了,就算是趕路也趕不了多少了,要不就跟我們一起吃了飯再說吧?”小雨不舍地挽留道。
“哥哥跟一個朋友約好了,要回到家鄉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哥哥不能食言。”禹木輕輕抵著小雨的額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那你答應要回來找我,也不會食言的對嗎?”小雨小聲地問道。
“嗯,一定不會的,我一定會做完那件事,再回到這里,到時候哥哥給你介紹一個人認識好不好?”
“是誰啊?”
“她叫東方婉兒,是哥哥最喜歡的人,我想她也肯定會很喜歡小雨的。”
想起婉兒,禹木的話變得格外溫柔。
“好,那我就在這里等哥哥和婉兒姐姐。”小雨開心地笑道。
“放心,我一定會帶著婉兒回來的。”
說完這話,禹木的身形邊化為了泡影,消失在了小雨的眼前。
禹木哥哥,你一定要回來……
村口,小丑還在扯著嗓子喊著禹木和小雨的名字。
小雨聽到他的聲音,這才回過神。
連忙從大樹后邊跑了出來,沖小丑和村長招了招手,喊道:“我沒事兒,我在這里!”
小丑連忙跑了過來,瞅了瞅四下只有小雨,眼睛晃來晃去,納悶道:“禹木呢跑哪兒去了?”
“禹木哥哥說還有事兒,不能一起吃飯了,讓我們自己吃。”小雨心中雖是不舍,卻也沒有落淚,嘿嘿笑道,“他說他會回來看我的,興許過幾天就能見到他呢。”
小雨還是個孩子,小丑卻不是。
他也知道禹木這一走能不能回來都是問題,更別提時間了。
但是,小雨都能抱著期許等著禹木,他又何必撲滅希望。
“嗯,那小子一定會回來的,等他回來,我們再好好吃上一頓!”
三曲村已經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家家戶戶就像趕集一樣。
遠處,山坡之上,一人,望著那邊燈火通明的三曲,手中一只酒葫蘆,一飲而盡。
墮天躺在小山之上,向獨自喝酒的禹木問道:“怎么不和他們一起吃完飯再走?”
“我本就是他們的過客,待久了,給人念想,又何必呢?”
一個人,漂泊在外,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感覺那里就是家,可是等冷靜下來,回過頭,“家”果然還是原本的那個。
而對禹木來說,人間界才是他的家,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人族,但畢竟,那是他蘇醒的地方,也是他和婉兒一同生活的地方。
“你還打算回到這里嗎?”墮天理解禹木,卻不知道他為何要跟小雨說那樣的話。
“在那種地方生活,都需要有些希望,小雨還小,她更需要這些東西。”禹木頓了頓,繼續說道,“‘人間大劫’在即,我能不能活下來都還是未知,若是僥幸活下來,我一定會帶婉兒來這里看看的。”
墮天看著小山上婉兒的那尊雕像,喃喃道:“你的婉兒還真是幸運。”
“嗯,你說什么?”禹木沒聽清墮天的話,暈乎乎地問道。
“沒什么,我是問你今天晚上去哪兒睡。”墮天嘆了口氣改口道。
“在哪兒睡都差不多,我覺得這里就挺好的。”
禹木喝了不少酒,睡意正濃,說完話,便倒在了草地上。
漫天星光,這應該是在鬼界的最后一夜。
明日,和九歌會和之后,二人便會啟程回到人間界。
恍惚中,禹木覺得,鬼界的星空,似乎比人間界的更親切。
清晨,晨露浸濕了衣衫,禹木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抖。
“禹木,醒醒,別睡了。”
還在睡夢中的禹木,聽到有人在叫他,費力地睜開一只眼。
眼前一只碩大的異獸正晃著尾巴,盯著他。
“我去!”
禹木嚇得一跳,揉著太陽穴,許久,才吐出一句:“九歌,你是想嚇死我嗎,大早上的變只哈士奇是不是閑的你?”
這異獸正是九歌所化的紫猙,昨夜他見禹木一直未來,便尋著氣味找到了這里。
幻化人形,九歌從腰間拔出折扇,扇著禹木身上的露水,輕笑道:“你還有臉說我,我們說好的找到肉身便去集合,你倒好,直接在這兒醉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誰閑得慌?”
早上的寒氣本來就大,禹木身上又是濕的,被九歌拿扇子這么一扇,更是又添了一把寒意。
“阿秋!”
禹木一個噴嚏坐起了身子,流著鼻涕罵道:“你還是不是人了,這么冷的天還在我旁邊扇風!”
“不這樣你能起來嗎?”九歌靠在禹木身旁,收起折扇,認真地問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婉兒的事情,在這兒借酒消愁呢?”
九歌這話,無疑是在問他和墮天的事情。
禹木還沒徹底清醒,但墮天可是清醒的很。
透過神識空間,墮天直接向九歌“解釋”道:“我的事情,你再敢多一句嘴,我就讓你知道紅燒紫猙是什么味道。”
木得聽到這么一句,九歌尬笑道:“好說好說,我不問就是了,別動怒。”
九歌的實力本就不比禹木弱,又一直獨自在外歷練,心智魂力都不弱,但在墮天的威壓之下,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那個,你剛才問什么?我沒聽清。”禹木揉了揉眼睛,震散了身上的露珠,打著哈氣問道。
“沒事兒,我什么都沒問。”九歌連忙擺手道。
他雖然只見過墮天一次,但是他能察覺出這個姑娘絕不一般。
在寒風拂面的清晨,禹木終于清醒過來,一側的頭還是有些痛,揉了兩下,便不再理會。
“‘人鬼之井’離這里遠嗎?”禹木晃了晃脖子,隨口向九歌問道。
“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我是真得不想再去一次那種地方了。”聽到“人鬼之井”,九歌面上明顯有些無奈。
“那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地方,真得是一口井嗎?”禹木好奇地問道。
“要說起來,那里確實是一口井,但卻是一口‘魔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