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老二
就在張若水脫線的時候,徐善行突然停止了翻動,而他的手里則多了一封書信,信封上有字,應該是落款,不過張若水并沒看清上面寫的是什么。
徐善行只看了信封上的幾個字后,臉色就沉了下去,在月光下仿佛一塊寒鐵。麻利地拆開信封,把信中的文字反復地讀了兩遍,“一派胡言!”徐善行突然大罵了一句,然后抬頭死死地盯著張若水,那眼神銳利的像老鷹,把張若水瞧得渾身寒毛直顫,“難道天下間真有那東西?”
便宜師叔的目光讓張若水渾身不自在,張若水甚至還發現徐善行的喉頭也滾動了兩下,做什么,你還要吃人不成?“你瞅啥?”張若水扎著膽子問道,腳下卻偷偷地往后退了兩步。
徐善行沒理會張若水,轉回頭把被攥得皺皺巴巴的信紙塞回信封,貼身揣好,然后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又回到石槽邊鼓搗起來。
當看到徐善行把一塊玉佩塞到懷里后,張若水捏著嗓門道:“哎哎,那是我師父的。”
“你師父死了。”徐善行的語氣好像在說一只小貓小狗。
“我……”張若水被氣得一時語塞,“死了你丫也不能動他的東西!”
“死人無知,不如孝敬活人。”徐善行當然沒察覺到張若水話中的惡語。
嘿,這口條,還真像一個盜墓賊!“便宜誰也不能便宜了你!”張若水還小聲追加到“怎么也該是我才是。”
徐善行之前一直背對著張若水,這時他轉過頭來,陰惻惻地說了一句:“哦,該歸你?確實確實,那老子現在問你要這些寶貝你給還是不給?”
張若水終于想起了自己的立場,諂笑道:“既然師叔喜歡,弟子情愿奉獻!”心里卻還是那句話,得整死他。
徐善行或許是終于良心發現,又或許是拉不下老臉,他一抬腿回到地面,把懷里的玉佩在張若水面前一晃,說道:“這是你師父欠我們的,今日只是物歸原主!”這一句算是給張若水的解釋。
不過張若水并不買賬,老家伙與你素不相識,怎么可能欠你的東西,且由著你胡說八道吧!“唉呀,師父!”張若水猛地大叫一聲,挖坑倒斗太過投入,竟然把師父他老人家給涼那了!
張若水這回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善財的遺體拖入土坑,悲涼之感再襲心頭,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師父——老了老了也沒得個善終,身死門滅不說,死后僅剩的徒弟還當著自己的面和一個外人分家產!想到這,張若水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該打!”
等把土填好了,張若水對著師父的墓跪下拜了一通,站起身后,總覺得師父的墓前少了點什么。就當張若水想著到底少的是什么的時候,忽聽見身后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徐善行扛著一個大石碑,另一只手里還提著什么東西走到了善財的墓前。
“噗通”,徐善行把那塊一人來高的石碑往善財的墓前一立,一把抹去上面的訓誡規條,然后拔出身后寬大厚重的寶劍,在石碑上筆走龍蛇地刻了兩個大字:
“老二”。
“你怎么罵人!”張若水對道士剛剛產生的一點好感再次煙消云散,再也顧不得徐善行的可怖身手,厲聲喝問到,但當他看到道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神色后,張若水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算了,當我沒說,”張若水有些悻悻的道。徐善行哪里會當作什么都沒發生,抬腳揣在張若水的屁股上,把小道士踢飛了丈來遠。
吐了吐嘴里的泥,張若水再次默念著他的四字真言:“得整死他!”站起身剛撲凈了身上的土,張若水就看見徐善行繃著臉朝自己大踏步地走來。張若水趕忙用手捂住腦袋,屁股往后一撅,嘴里卻不饒人:“來啊,真當小道爺怕了你了!”
“撿起來,”徐善行冷冷地把兩個包袱往地上一丟,“走了”。
“哦。”
張若水依言撿起了包裹,但并沒有跟著徐善行直接望外走。張若水提著包裹,來到師父的墓前,往下一放,跪下,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小道士的臉上此時再也不見平時的憊懶模樣,眉宇間反而像凝著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沉靜。
起身,再拜過師兄,出園,不再回首。
拜別了師長,張若水沿著山間的石板路行了好一陣才追上徐善行。此時兩個人都沒一句話,就這么一步一步地在月色下默然前行。
就著草叢里一刻也不停歇的蟲鳴,張若水數著吧嗒吧嗒有節奏的腳步聲。不遠處的夜梟叫個沒完沒了,像是在與不知道在哪哭號的野狼相互和唱。
當山風吹過的時候,樹葉嘩啦嘩啦作響,一只山貍怒吼著從張若水腳邊躥過,張若水的數數游戲就此結束。
“師叔,咱們這是要去哪?”
“韶州。”
“為什么?”
“缺錢。”
“哦,師叔,你是不是忘了件事兒?”
“什么?”
“我的文牒還在您那呢!”
“嗯。”
“您能不能還我?”
“不能。”
“為啥?”
“不為啥!”
“哦。”
“頭呢?”這次是徐善行先發問了。
“啊?忘了帶。”
“三千兩。”
“什么三千兩?”
“你欠我三千兩。”
“啊?哦。”
第二天清晨,兩個人再次來到了仁化縣城。城中不少地方仍在燃燒著,煙氣彌漫了整個城鎮,但不少逃走的民人已經回歸,他們或是在收拾家園,或是在抱著親人的遺體哭泣。
街道上到處都是穿著號衣的兵丁,他們或是在維持秩序,或是在幫著鄉親重建家園。找人打聽了,那人說前天夜里賊營突然大亂,賊人們互相攻殺直到天明,總戎將軍帶領的王府軍正好趕到,正好把城里的反賊們一網打盡,只是單單沒能捉到賊酋魏嚴,實是可惜。
匆匆用罷化來的早點,兩個人再次上路。
張若水好像少年心性大發,總是不甘寂寞,又聒噪起來。
“師叔,我怎么會欠你三千兩?”
“懸賞。”
張若水臉一黑,早知道那顆狗頭值這么多錢,祭完了師父就該帶上了!要不要回去取?
“缺錢還去韶州做什么?”
“當劍。”
“哦。”張若水拍了拍背后包裹里的幾把寶劍,“當了劍可不能再說我欠你錢了吧。”
“快趕路,哪來那么多屁話!”
“哦,師叔,您到底是什么人啊?”
“嘿嘿,三公子,十四先生,隨你怎么叫!”徐善行眉飛色舞的道,然后臉一沉,“嗯?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