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仲烈雄懷著忐忑的心情趕到京城之際,身為遼水大橋總督辦的祝瑯也一路趕回了燕京。在野外忙碌了大半年之久,回到繁華的都城,未免教人有些眼花繚亂。祝瑯定一定神,叫了一輛人力車,吩咐去崇南坊的燕都紡織公司。
那車夫遲疑了一下道:“老爺,從這光熙門到崇南坊,怕不有十多里路?若要的送你過去,得要三十個銅錢才成。”
“三十錢?你倒會開口。”祝瑯皺眉道,“在下還不如雇輛馬車,倒是快得多。”
車夫還在猶豫,祝瑯卻不耐煩等,轉頭上了一輛馬車,吩咐快走。
崇南坊在城市的西南角,馬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將祝瑯送至,祝瑯跳下馬車付了車錢,眼見這紡織公司幾乎占據了一坊之地,不禁嘖嘖不已。
他在門子處錄了名字,又順著門子的指點來到那辦公樓,一路尋去。公司總辦王魯宗身穿一件沒有臂章的藍灰色軍袍,挺著肥胖的肚子正在與兩個書吏話。眼見祝瑯進來,他很是驚喜道:“祝兄弟回來了,如今怎么是這般黑瘦模樣?”
“野外造橋,風吹日曬,可不就是這般模樣了么。”祝瑯也笑了起來,“趁著年節,得好好過幾舒心日子才成。”
王魯宗大手一揮:“走走,今日便在老哥哥這里用飯,咱們去膳房。”不由分便拉著他下樓。才至樓梯轉角,一個女孩恰好上來,見到王魯宗,二話不就將手里文書炭筆遞上。
王魯宗瞧也不瞧,拿起筆就鈐了名:“別只顧著忙,記得去用飯,今兒膳房里可有好吃的呢。”
那女孩抿嘴一笑:“再吃,王總辦就愈發富態了。”著又瞧瞧他身旁的祝瑯,這才轉身下樓去了。王魯宗哈哈一笑,領著祝瑯出了辦公樓:“這個女孩兒,姓氏很是少見,叫做百里櫻,先前是個女工,很是伶俐能干。王某便將她提了上來,做個女書吏。咦,到這個,上回在議政院,王某記得那會祝兄弟尚未成婚,如今呢?”
“如今也還是一樣,弟在野外待了大半年,更加沒有功夫想那婚娶之事了。”祝瑯苦笑,“再者,祝某先前乃是一個俘虜,惟求能活,也不敢去想這些,只求盡力將事情做好。”
“那是當初,如今你身份可不同了。”王魯宗不以為然道,“議政院之議政卿!年節之后議政名單,想必祝兄弟也是榜上有名?”
“是,今年弟依舊名列其鄭”
“這不就結了,”王魯宗拍著胸脯笑道,“方才那女孩兒,祝兄弟覺得如何?若是果然有意,老哥哥愿意替你作伐!”
祝瑯回想方才百里櫻模樣,也覺得有些心動:“若是此事果真可成,弟感激不盡。”
“那好,用過午飯之后,你依舊在我這里玩,回頭下工之時,我領你們去外面尋個館子。”
“今日恐怕是不成,弟還得去拜見霍參政。”祝瑯嘆了口氣,“只能改日再來了。”
“還改日做什么,師貴人事多,你倒未必能見著。恰好王某也有事要去工部,不如明日咱們一道遞名進去?”
“如此,那可就多謝了。貴處午飯之時,能喝酒么?”
“午飯之時不能喝酒,晚間,咱們喝個痛快。”
從廠房過來的副總辦秦東虎聽得這話,便笑道:“王叔,又打算去喝酒呢?”
“什么叫又!我可是有大半月不曾沾酒了,今日有好友遠地趕回,自然要痛快一番才是。”王魯宗著便向他介紹祝瑯身份,兩人又是一番寒暄見禮。
與此同時,燕州行臺檢校都督韓煦也帶著妻兒返回了京城。在驛館安頓下來之后,他便往燕京府衙去尋老友辛廣壽。得知辛廣壽已經調往燕都鋼鐵公司出任總辦,他不禁大覺驚訝,略一沉吟,便吩咐齊良,跟著自己往西山而去。
見老友來訪,辛廣壽也很是高興,連忙吩咐書吏奉茶,又問道:“韓都督此番回京卻早!那議政院集議,不是要年節之后么?”
“朝廷如今署了海津刺史吳庭文做河北道檢校提學使,又將營州楚都使給調回了燕州來。”韓煦沉吟道,“楚都使已經從韓某這里接了行臺印綬,往后,他便是燕州行臺都督了。”
“哦?都使言下之意,莫非你要被調回京城了?這個可是喜事啊。”辛廣壽向他拱手道賀,“今日要一塊喝杯酒才好,夜里就宿在辛某這里。”
見韓煦欲言又止,辛廣壽有些訝異:“莫非韓兄弟竟不情愿回京來?”
“郭都帥與霍參政的意思,是教韓某入政事堂為中書侍郎。”
“這,這不是大喜之事么?”辛廣壽更加不解,“韓兄弟尚未命之年,便入中樞為相,足見都帥、參政何等信重,為何還這等憂慮重重?”
”辛兄想必也知,如今這政事堂,暗潮洶涌,人事紛亂。”韓煦面露苦笑,“倒還不如外任郡縣,可為百姓多做些事。如今調入中樞,難免是一樁苦差事也。”
辛廣壽心有戚戚:“那也得是!辛某也是不愿為那些人事紛爭所牽絆,所以才來此處任事,日子痛快得多了。”
正著,成澤康走了進來,瞧著兩壤:“不是有故友來訪,為何二位竟是這等神色?”
辛廣壽便向韓煦介紹道:“此為公司之成澤康成副總辦。”又向成澤康了韓煦身份。成澤康微微挑眉,作揖道:“早聞韓督之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都督國之大才,卻不知何事這等煩惱?”
韓煦見成澤康臉型狹長,身姿挺拔,衣飾鮮麗,氣度不凡,有些吃不準他的來歷。辛廣壽便笑道:“成副總辦之妻族,大大有名,京城之中有一顧家衣鋪,便是他妻家之產業。”
“哦,原來顧南生顧翰林,便是成副總辦之岳丈。”
“此事休要提起。”成澤康只是擺手,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瞧著自己那雙簇新的烏皮靴,“在下娶的是顧家長女顧蘅,她與她父親兩個,橫豎瞧不上成某。讀書少了又如何!成某憑著自家本事,不也做到了今日這地步?如今某年俸數十萬,誰的眼色也不用瞧。”
“成副總辦倒是爽利之人。”韓煦也笑了,便將自家煩心之事也出來。成澤康思忖點頭道:“韓督是英雄豪杰,必有入值中樞之時,這個,其實是避不開的。話回來,就算有人掣肘又能如何?韓督身后站著的,可是郭元帥與霍師,他兩個可是要做驚動地大事業之人。若韓督實心想要做事,其必定會鼎力助之,無須顧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