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虞瓊,麗嬪之子。
麗嬪本姓齊,其父是吏部侍郎,其兄是大理寺少卿。
而恰好,謝家上下,著實和齊家不那么對付,倒也不僅僅是因為皇位權勢之爭,也因為當年謝春山初出茅廬的時候,揭露過一次私吞軍餉的案子,涉及麗嬪的曾祖父,彼時的兵部尚書。
最終其曾祖辭官回鄉,齊家沒落了許多。
如此一來,兩家如何能融洽?而如今齊家背靠四皇子,必然會有些不足為人道的想法,那涉及他們,可就不好了。
謝守山聽謝小玉這聲嘆息,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值什么還嘆氣?若確定了醉紅樓有賊贓,這口惡氣,六叔當真替你出得。”
自己的這侄女兒畢竟閨閣女兒,不會知道許多勾欄瓦舍的事情,但他常年在京城行走,便是這等地方也認識不少人。
而醉紅樓里,恰恰有那么個人,可用。
謝小玉聽他如此說,眼睛頓時亮了一下,難得多了些活潑,抬手拉著他的衣袖,輕輕搖了搖。
謝守山明白她這意思,是希望他立刻就去,點著她的鼻子笑道:
“你急什么?你總要讓我安排一下。今日你且先回家,莫讓你娘擔心,好不好?”
謝小玉聽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只得松開手,乖巧地點頭。
康朝的朔都城,分為皇城、內城與外城。
皇城自然是皇家之所;內城是各色官衙、勛貴權勢、頗有背景與傳承的巨賈富商所在,等閑人是不能定居的;而外城是極大、極開闊的,自然人口也多、三教九流各色人物聚集。
而外城西共有四條主街,縱橫十六條個胡同,各色店鋪林立,熱鬧有,繁華有,連那些外邦來的商人,都以在此立足為尊。
外城西有個胡同叫粉燈胡同,顧名思義,這條胡同雖然也有各種買賣鋪戶都有,但最有名的還是那買醉采紅,夜夜笙歌的勾欄地方。
正如其名字中的那個“醉”字一樣,醉紅樓除了姑娘之外,最好的還是自釀的醉紅釀,醇厚甘甜,令人回味,便是正經人家,都會以擁有醉紅樓的佳釀為榮。
由此,醉紅樓倒成了名人雅士愛去的地方。
泉娘是醉紅樓里的一個姐兒,因為樣貌并不出眾所以沒甚大名氣,但勝在她會得一手好字,所以也不乏客人。倒是這日她月事來了,不能接客,便摘了牌子,沒日沒夜地睡到最熱鬧的夜晚才起,正在屋中整理云鬢,門忽得開了。
泉娘從鏡子里看見來者是誰,沒有動,只繼續梳頭。
那人從后面一下子抱住她,涎皮賴臉地說道:“可想死我了!”
泉娘嗤笑一聲,用力掙脫開后回身一推。
那人是個精瘦的小老頭,她這一推使得他被那寬大的衣袍絆了一跤,人立時坐在地上。
看面貌正是謝小玉那天畫下的人,寧鴻陸,太虛司的少司命,也是太虛司少有的真正有靈骨的人——只是尚未覺醒——不過當然,寧少司命也沒打算如何修煉,是以這輩子怕都沒有覺醒的可能了。
泉娘將梳子往桌上一摔,氣道:“也不知道這段日子跑到哪個妖精處了,我不叫你還不來呢。”
寧鴻陸跳了起來,賭咒發誓道:“真沒去別人那兒,我這幾天不是有事嘛。”
泉娘只不信:“你?能有什么事情?幾十萬兩的棺材本不知道添了哪個,還能有什么事兒?”
寧鴻陸嘿嘿地湊過去,變戲法似的將一塊羊脂玉雕成的玉環拿在手中,在她眼前晃著:“心肝兒,你瞧瞧這是什么?”
泉娘只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好東西,頓時喜上眉梢,接在手中道:“哎呀,這可真是個好東西,哪兒得的?”
“有個傻子真信了我的符水,五千兩銀子并兩塊玉佩,我把銀子和另一塊給了秋娘,這塊玉佩隱下來,送了你。”
泉娘呵呵笑了,捏著玉佩拿眼覷著他問:“只這點兒?”
“還少嗎?”
“擱你,不多。”
寧鴻陸笑了一下,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泉娘噗嗤笑了出來:“二一添作五,你可真夠貪心的,再讓老公公知道,皮扒了你的。錢呢?”
“那銀票上都是有印記的,我自然要處理干凈再給你。”寧鴻陸摟著她說。
泉娘撇著嘴:“最后也是添了別人的口袋。那塊玉佩幾時拿走呀?”
“先不急,總在這幾天了,那東西才是無價之寶,可千萬莫要丟了。”寧鴻陸囑咐道。
“啐,幾十萬兩銀子的玉佩,可不是無價之寶嘛。”泉娘顯然知道底細,抱怨道。
寧鴻陸嗤笑道:“你知道個屁!讓你收好你就收好。”
說罷,摟著她要親,卻被泉娘一把推開:“我今日身上不爽利,你且別處逛逛去。”
寧鴻陸頓時拉下臉來,但算了算日子,大約真是她來月事的日子,只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抱怨了兩句,又賴了一陣子,才起身走了。
泉娘理了理被他弄亂的鬢發,稍等了一會兒才喚來小丫頭問:“他走了?”
“是,姐姐放心,我看著他走的。”小丫頭忙道。
泉娘這才松了一口氣,將一塊二兩的碎銀子扔給她。
小丫頭高高興興地揣了,泉娘則打扮梳妝完畢,搖搖擺擺地從后門出了醉紅樓。
泉娘走不多遠,拐進個暗巷,就見有個馬車停在那兒,她踩著雪,快步過去施禮道:
“六老爺安。”
話音落時,謝守山已經撩開了車簾,揣著手似笑非笑地說:“我還當李姑娘要爽約呢。”
忽得被叫出了本姓,泉娘微有些晃神,復又笑道:“哪兒能呢?六老爺且看看,這塊玉你可認得?”
說著,便將那塊羊脂白玉的玉環遞給了謝守山。
謝守山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那就是自己給謝小玉的,點頭道:“如此說來,這塊玉今天,算是完璧歸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