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玉見應無為嬉皮笑臉地看著自己,沒多一點兒神色變化,而是低頭又看他方才打人的金丸。
嘖,韓嫣金丸,應四少爺目標遠大呀。
本來還坐在墻上得意的應無為聽見她的心聲,差點兒從墻上仰倒過去。
“不!謝大小姐,你聽我解釋!”這誤會有點兒大,且不是因為奢侈什么的……
但是謝大小姐并不想聽他解釋,并且彎腰撿起金丸,用力一扔,砸在應無為懷中,轉身就走。
碧桃在一旁憋笑,顛顛兒地跟著小姐走。
她當然知道韓嫣了,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呢。
“哎哎哎,大小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子!這個我也是白得的。”應無為忙從墻上跳下來,跟在她后面,又開始喋喋不休。
“那天謝謝大小姐沒戳穿我呀。”
“大小姐究竟是在查什么事情?不會只是為了殿下的玉佩吧?你懷疑剛才那個太虛司的家伙,背后還有別人是吧?”
“你讓你六叔在前面鬧,就是為了這一出吧?不過你六叔知道你的事情嗎?我覺得謝六老爺不會同意你涉險的,你肯定瞞著的。”
“哎,大小姐你別總不理我嘛,你不愛說話,心里想就行了,我能聽見的。我真的很厲害的,你想查什么我幫你查呀,而且我不收你錢的,說起來,將來也算一家人嘛。”
應無為喋喋不休,有的沒的說著,只是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猛地覺得自己說造次了,心中又有些莫名的悶堵,立刻收聲。
而謝小玉已經停步,回頭瞪著他,臉上帶著惱怒。
不是因為最后那句話——今生今生,她都不會和應無為再成為一家人。
而是因為之前的那句“心里想就行,我能聽見。”
前世她就知道,沒有靈骨的普通人能聽見她的話,意味著會為她而死。
她扭轉了碧桃的生死,但又不知道會不會還有第二次。是以方才她那樣護著自己的動作,讓她心中再起忐忑,偏應無為又來這么說。
應無為的生死在很久之后,改變意味著應無為的生死,將成為她的無法預料。
她怕,想要補上這個漏洞,才想要和他劃清界限。
可是她每一次都能看見應無為。
每次見面,他不是在提醒自己這事,就是在告訴自己前世的他,對自己隱瞞頗多。
真是夠了!
應無為撓撓頭:“對不住,我說錯……”
話音未落,謝小玉抬手,用力推了他一下。
應無為沒站穩,撞在了墻上。
謝小玉不聽手,一下,再是一下,仿佛就要將他推出很遠才行。
“我走我走,你別這樣!”應無為見她身體有些打晃,慌忙后退。
碧桃也扶住謝小玉:“小姐。”
卻不知道該怎么勸,又不太敢勸,怕她有委屈在心。
小姐不愛說話,所以她總覺得,小姐其實格外容易受委屈。
而且她沒見謝小玉這般激動的樣子。
謝小玉見他躲遠了,不再動手,而是扶著墻道:“說好不見面,為什么,總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顫巍巍地說著,兩輩子加起來,第一回說這么長的句子。
氣力用盡,說到最后的時候人已經沒了力氣,頭暈目眩的,幾乎要跌倒。
“小姐,小姐你不要這樣。”碧桃急得哭了,抱著謝小玉擋住了應無為的目光,生氣跺腳道,“你走好不好?說好的事情,你做什么總出現?我們裝著不認識你,也請你以后不要來招惹我們小姐。小姐,小姐別嚇奴婢,咱們不理他,咱們走。”
謝小玉緊緊捏著那兩塊殘玉,在碧桃的攙扶之下,慢慢向前走。
應無為永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看著她這樣不敢安慰又不敢問。
但是有句話,他必須說。
“謝大小姐,我那哥哥,不是良配。”
謝小玉本不想再理他,卻因為他的這句話而駐足。
應無為見他停步,忙道:“他在外城東面的太平巷里養著個女子,名字叫紅娘。這等臟耳朵的事情論理,我不該和大小姐說,但你是金玉之人,不該被這樣侮辱的……”
謝小玉已經轉過頭。
臉上還有因為方才過于激動而起的紅暈,表情的裂痕猶在,看他的眼神卻有些奇怪。
應無為要說的話的就在舌尖,微愣之后怪道:“大小姐知道這事情?你……認識紅娘?”
他問的是兩個事情,但又不知道哪個更令自己驚詫。
知道前者的話,就算淮陽侯大小姐不好出頭,只怕兩府并天家都能把應殷扒皮拆骨。
知道后者的話,種種跡象表明這位大小姐與紅娘背后那非人的勢力,極可能有仇。
依著她的行事,難道不該滿城尋找紅娘嗎?但同樣,他暫沒聽說有人在找紅娘。
知道也認識。
難怪孟良財沒找到紅娘,原來沒在勾欄里,而是被應殷金屋藏嬌了。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前世與應殷茍且的人并不叫紅娘。
而那個引得歐陽與修家爭斗的紅娘,明年就死了——當然啦,如果那位紅娘真是淳于風的人,那她很可能屬于魔族之人,就可能沒真死。
可就算她不認識紅娘,京城中見過她的人可多,斷沒有再成一個攪風攪雨名妓的可能。
再者與應殷一起的人,是個真正的普通人。
是因為她改變了南疆的事情,所以才讓事情發生了這么奇妙的改變嗎?
應無為能感到這事兒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并沒有多問,只想知道謝小玉需不需要他幫忙。
甚至期待她能允許自己幫忙,
哪知謝小玉卻只是看著他,在恢復平靜之后,轉身就要走。
呃?!應無為差點兒閃了腰。
走了沒幾步,碧桃不太高興地回過頭,和護著幼崽的老母雞似的,氣勢洶洶地看著應無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
“小姐說了,謝謝你。”
說完,護著謝小玉,走出了胡同。
應無為怔住,將那句“那我以后還能見你嗎?”給咽下了肚子,一直到二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謝大小姐可真有意思。
她不是討厭自己。
她只是不想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