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瑩見過晏弘,近日除去收集他行蹤,沒干別的。也因此得到了不少靖王府的傳聞。
傳說靖王府有廣廈百間,仆從如云,進出院落都有軟轎可坐,宮里賞賜隔三差五到來,靖王夫婦也是宮里貴人的座上賓,太子在靖王手下學騎射,與太師堪稱在朝堂日月齊輝。
那顆心便漾動到停不下來,又聽說晏弘素來稟性尚可,唯一的同胞弟弟還是個病秧子,心下又多出許多計較來。
何楨到來時候她正在整理打聽到的晏弘的近日行程,隨口道:“我父親這幾日閑,你別被他回來撞見。”
“你當姑父不知道咱們?”何楨坐下來,“鈺哥兒還小,姑父還指望不上他。你嫁去靖王府,姑父也拿捏不住晏弘。
“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謝家也沒什么旁支幫襯,我之于他,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他至多是不讓你嫁給我,不至于不許我來見你。”
謝瑩將散落的紙張整理起來,說道:“話雖這么說,這節骨眼兒上也該收斂點兒,不要落了人話柄,到時候我進不了王府,杜家這邊也丟了,你別說翻身,就是在京城立足都難了。”
“我不過是想你而已,看看你就走。”何楨捏捏她的手,看到她枕下壓著的一方白綾緞,拿出來道:“你這個舊了。”
謝瑩奪回來:“這是女子褻衣,你拿了做什么。”
何楨笑了笑,提起她筆道:“等我題個字在上頭。”
等他寫完了,謝瑩一看是首《情人碧玉歌》,便覺羞憤起來。“你何故寫這些東西來輕侮我?我與你清清白白,你莫要壞了我的名聲!”
“你自與我清清白白,只我一腔情意眼看著要付諸東流。”何楨擱了筆,幽嘆起來。“你當我想過來落話柄給人么?
“這些日子我日夜難安,一想到與你過往種種就禁不住滿面淚流。我想到過不多久你便要與這碧玉歌里一般與他人共枕鴛夢,便有感而發寫了下來。
“你不體諒我,竟還怪我。”
謝瑩倒不好說他什么了。
與他青梅竹馬總是事實,如今籠絡著他,一是因著謝奕確實也有拿他備用的意思,二也是不想太過張揚,把他逼到絕路,回過頭再來反噬自己。
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真的從她這兒得不到半點慰藉,沖動之下攪和了她的前程怎么辦?
無論如何也等她這邊過了門,再替他討個官職安頓他也罷。
便緩聲道:“你何必鉆牛角兒?你的心思我又不是不懂,如今這模樣,也不是我愿意的。”
何楨把筆塞給他:“來,你也寫幾句,讓我留個念想。”
謝瑩想了想,簡短寫下首《長干行》。
“落款寫我旁側。”何楨指著上方。
謝瑩遷就他,便又把名字給落了。
何楨看完,把肚兜收進懷里,起身道:“我不多留了,省得你回頭被姑父說。”
他動作倒快,謝瑩不及說話他便已出門,更別提阻攔!
謝瑩心里立時涌動著些許不安,總覺得何楨拿著那肚兜不那么穩當,他是要干什么?!
他還得傍著他們謝家翻身,且自己手里頭還有他立的字據呢!他還有那個膽子興風作浪不成?
想想都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自己還比他多幾分勝算,便又且篤定下來,一門心思想著如何再往晏弘這邊進一步——
目標達成就好了,到時別說拿著一個肚兜,便是十個肚兜也根本不可能對她造成什么威脅!
晏弘忙著讀書奮進,書局里意外遇見的少女雖然也給他的沉悶的生活帶來了些許色彩,但在當下的處境面前,其實容不得他分心出來做太多的構想。
否則的話,當日他定也不會連對方名姓也不曾問問,就此在街頭道別。
他當務之急是以學業為重,近來他聽到消息,皇帝似準備明年加開恩科,介時他定當奮力一搏。
晏衡這幾日也似乎特別忙,他想把字帖拿給他,總也找不到一個看起來不那么突兀的時機,若讓小廝送過去,又不那么合適。
下晌就哪里都沒去,打算等晏衡一回來就上他院里去找他。
小廝進來道:“沈家表少爺下帖子來,問大爺現下有無空,要請大爺到湖畔吃茶。”
自打上回盧氏來鬧過,晏弘就未再去過沈家。靖王一連提攜了沈家三個舅老爺入仕,彼此也都默認還了當年這筆恩情。
晏馳跟盧氏撕破了臉,很多事情也就失去了勉強的必要,不知道沈亭無端端又邀他做什么。
但他自幼與沈亭處得也還算可以,雖是盧氏過份,也不能不與沈亭往來。
問明了沈亭約他在蓮香居,他又問起晏衡。
小廝道:“剛看到回來了,像是往曦日堂那邊去了。”
晏弘點頭,拿著字帖出門往東邊來。
晏衡回來跟林夫人打聽安定坊的事,林夫人因為后來沒再入內,因而也知之不多,只知道大理寺的確有了莫大收獲。
陪著林夫人吃了些點心,晏衡就出來了。
到致遠堂外,就見晏弘一襲錦衫徘徊在竹林下。
他頓了半步然后走上去,笑道:“找我?”
晏弘轉身點頭,道:“你字練得怎么樣了?”
“馬馬虎虎。”
晏弘也不指望他會認真練,把字帖拿出來道:“這是我去書局順手買的,你好歹多看看,沒事琢磨琢磨,總會有點幫助的。”
晏衡接過來,打量他道:“你怎么這么關心我?”
晏弘避而未答。看看他便就抬腳要走。
晏衡掃眼望著他身上,卻道:“你要出去?”
“我表兄約了吃茶。”
晏衡點點頭,忽然說起:“你知道禮部郎中謝奕么?”
“聽說過。”晏弘凝目,“怎么了?”
晏衡笑一笑:“謝奕的女兒經太師夫人撮合,馬上要嫁到東鄉伯府為二少奶奶了,但她似乎并不樂意,日前正四處尋人搭訕。”
晏弘沒言語。他不知道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無事,就是給你提個醒兒。”晏衡揚揚手里字帖,進門了。
晏弘在門下略站了站,也抬步離去。
他對這個弟弟一點也不了解,他為什么跟他說這些他也無從猜測。
算了算與歲相差得有七八歲呢,他跟晏馳這親弟弟都不見得心意相通,就別提跟這異母而生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