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里間,停尸臺前氣氛凝重地圍著一圈人,三個花白頭發但是手腳十分麻利的仵作挽著兩袖扒著尸體咽侯部,正配合得十分默契!
“仵作在尸體咽部發現了黑色煙末,初步認出是大煙子粒!”
薛旸指著一方雪白帕子上些許濕膩的黑色粉粒說。
“大煙子?”李摯看完之后立刻抬頭。
李南風已經連續幾日沒出門,夜里在薰籠旁喝著茶,一面在紙上寫寫畫畫,李摯忽然就進來了:“徐濤果然是著了人暗算!”
李南風把筆停下來:“有什么消息?”
“徐濤被喂服了大量大煙子,方才經太醫與仵作聯手驗證過,吞食大量此物會使人神智失察!”
李南風聲色未動:“大煙子不是治病的藥嗎?怎么還會有迷亂神智的作用?”
“是能治病救人,但也能害人!大煙子少為人所有,早年自海上傳入,馬車主人就是個行蹤詭異的商人,此人能取到大煙子不足為奇。
“但他卻能擁有足以使徐濤行為失常的大量大煙子,已經說明不會是一般背景。”
李南風不意外這個結果,但得到確認也踏實了兩分。
這么說來前世里榮嬪所言并非危言聳聽,而大煙子在作為藥物的同時也能為害人身的事其實早在御膳房廚子事件之前的如今就已經出現了,那么,前世里廚子是不是也被利用了,或者壓根就被收買了呢?
關鍵是,榮嬪一個“婢女”出身的女子,如何能有這番見識?
當然考證這些已無意義。只是難免聯想。
看李摯還在深思,知道他是在琢磨案情,也不去打擾他,自顧往薰籠里添了幾顆炭。
等這案子完了,大概年也要過完了。
翌日就是除夕,大清早的到處都是炮仗聲與鑼鼓聲了,各家各戶貼楹聯,掛燈籠,就是再清貧的人家門口都掛了幾道紅符,整個京城被年味掩蓋,除了泰安寺這片。
打從昨兒半夜起,這一片就進入了讓人心惶惶的氣氛中。靖王半夜率人突然包圍了方圓三里以內,發動了兩千人馬,精細到劃分成十個范圍進行搜索。
三個時辰之后,剛好是四周百姓剛剛好吃完早飯的當口,官兵押出來七八個衣著體面的人,押著上了囚車。
當中有兩人企圖自盡,還未開始掙扎就已經讓侍衛劈暈了過去。
等到人馬退去,整個集市不說掘地三尺,至少每一尺地面都被敲擊檢查過暗道一類,所搜之處連一只螞蟻都不能躲過!
押回去的那八人,經天福客棧掌柜伙計一致指認,當中長著一雙瑞鳳眼的年輕男子就是“馮明”。
連夜開審。馮明拒不認供,隨后大理寺拿出自馮明藏身之處獲取的一小袋大煙,他方矢口不語。
當夜前來旁聽的不但有靖王,還有徐家以及姚家的人,馮明自稱看中徐濤人傻背景大,欲從他手上套取利益失敗,便轉而喂食其大煙引誘之,當夜放下他在半路,是因為再一次引誘無果,這才將他趕了下來。
后來的事情馮明自稱并不知情,直到大理寺的人又拿出徐濤那雙并不合腳的鞋來,他才算無可辯駁。
敵人狡猾頑抗是一定會有的,想讓他承認自己是前周余孽,也沒那么容易,好在姚霑殺人之疑已然告破。
靖王繼續負責肅清整個京師的防衛,李存睿與幾位大臣近日議出新法令,擬設立保長制負責街坊長居人員的消息監察,以便長期保證不再有類似人群潛伏的情況發生。
宮里以最快速度同意并頒布了詔令,下旨盡快執行,同時逐步推行全天下。
詔令頒布當日起,街頭巷尾告示前就聚滿了不少人,相當一部分人對擔任保長一職興趣濃厚。
李南風抽空也往街頭看了看,聽到的大多是對朝廷積極正面的議論,因為屢出奇案而滿含擔憂的人還是不多。
馮明還在審,雖然種種推測都指認他就是余孽無疑,但終究還是需要審出個一二三。
一個看起來十分棘手的案子,在各方明里暗里努力之下,算是成功告破。
對于李南風來說,袁婧是大功臣,但對皇帝與靖王來說,“杳杲”也是深藏功與名的大功臣。
李南風甚至在李存睿與李濟善的私下談話里提到過這個名字。她想,接下來應該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袁婧,然后再弄弄清楚案子的最后一個疑點:姚霑究竟有什么把柄?
……京師又恢復到本來秩序,唯一還受余波困擾的只有姚徐兩家。
徐家的矛頭開始轉向案犯,并且不斷向其施壓喝令其交代真相。
宋國公因為姚霑蒙了冤,也不肯放過,接連幾夜,大理寺整夜都未曾熄燈。
姚家聽到案犯招認之后,合府上下都把這顆心給放了下來。等到宋國公終于自衙門里回來,說及此事前后經過,更無人不道萬幸。
宋國公夫人道:“此事當引以為戒,不光是朝廷上需萬分當心,日后各人行事也切記萬勿浮躁。
“此外,幫助我們的人那么多,靖王府,李家,薛家,我們都當給予表示方可。尤其是李世子,若非他主張驗尸,不一定有這么快真相大白。”
裴氏抹著眼淚點頭:“我這就備下禮物登門致謝去!”
宋國公道:“除了這些人家,徐家也要去去,再怎么說人也是死在咱們家刀子上,徐家未曾找我姚家尋死覓活,是徐尚書通情義。這一趟得我們夫婦親去方可。”
宋國公夫人自無不應之理。又交代姚霑還是需得停職反省幾日。
何瑜口里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望著姚霑退去的背影,輕輕抿起了雙唇……
再說徐家這邊,徐初夫婦把徐濤尸體帶回去收了棺,眼淚仍是沒干過。
事已至此,徐祺也只能勸說:“也怪他自己不爭氣,好好的書不讀,偏在外跟人瞎混,這才著了奸人的道,被人當了棋子。
“人死不能復生,入土為安吧。日后家里子弟當嚴加管束,再也不許發生此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