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玠已然下定決心,往后不僅要常用這些話本子里的詞,且還要大肆宣揚,最好讓全大齊的人都來用,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他徐五的娘親是個多么聰明、多么美麗的女子。
是故,若諸位看官于下文中再讀到種種違和之處,便權當此乃徐玠老頭兒的宣揚之功罷。
閑言少敘,言歸正傳。
卻說徐老頭兒,在發現行宮走水乃重要節點后,便產生了一個終極疑問:
建昭帝為什么生不出兒子?
按理說,天子如今尚未滿四十,正當壯年,平素吃用皆是世間頂好的,身邊又有數不清的美人兒,何以就弄不出一個兒子來呢?
不說別處,只說他們郡王府,王妃朱氏那般防賊似地防著,也沒防住王爺到處播種,徐珩、徐瑞并徐玠這三個庶子便是這般來的
由此可見,只要男人家肯用功,總能生下一兩個兒子來,可建昭帝辛勤勞作多年,卻只得三位小公主,這就很讓人奇怪了。
須知皇族子嗣乃關乎國運之大事,設若前世建昭帝有子,且立下儲君,則誠王根本登不了基。因為,儲君的身后,必有一方勢力護持,儲君之命運亦與其緊緊相連,這些人亦多半是文人或官員。
到得那時,誠王上位名不正、言不順,他最多也就混個攝政王當當,而有此緩沖,文官集團內部亦會因立場不同而產生分歧甚至割裂,很難如前世那般鐵板一塊。
所以,仍舊回到最初的那個疑問:
建昭帝為何沒兒子?
天意,還是人為?
徐玠更傾向于后者。
且,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加以猜想。
而經過七天的苦苦思索,他得出了一個相對合理、亦相對較為駭人的推斷:
有人長期地、有針對性地在后宮投毒。
因為身中毒藥,諸嬪妃即便有孕亦無法順利生產,便如去年德妃小產時,男胎都已經成形了,卻還是一尸兩命。
徐玠認為,她被毒殺的可能性極大。
由此,便又牽出了另一個疑問:
太醫們都是干嘛吃的?
雖然最喜開平安藥,但太醫們的醫術無疑是高超的。
可是,以他們的醫術,竟也瞧不出中毒身死與病死的區別么?
如此大批地、長期地有嬪妃小產,他們就不覺得奇怪?
于是,徐玠又得出兩個推斷:
一,太醫之中,必有問題;
二,嬪妃們的身體,應該多少會有點共同的常見毛病,比如宮寒之類的。
而導致她們有此疾患的,想必便是毒藥之功了。
因都是常見病,故縱有某些太醫懷疑,只消有個合理的解釋,則他們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玠甚至猜想,會不會后宮的大部分嬪妃,甚至是每一位嬪妃,都中了這種毒。
至于建昭帝的身體,徐玠倒沒覺出太大問題。
陛下身邊有兩衛高手護持,投毒難度太大,若誠王及其黨羽有這本事,建昭帝早就死了,不會拖了整整五年。
至于諸位嬪妃,因她們身邊有婢仆,而這些人來歷各異,若是被人重金收買,未必不會鋌而走險。
為此,徐玠還特為學著梅姨娘的法子,以行宮走水為起點,將前世諸事按時間先后連接起來,畫了一條事件線:
首先,行宮走水,天子受驚導致無法臨朝;
其次,御史進諫勸天子禁欲,致使天子越發郁結,病情加重,朝堂亦漸漸向文官集團傾斜;
第三,此消彼長之下,兩衛被文官集團打壓,呈勢微之勢;
第四,天子好容易身子漸好,小太監卻忽然身死,陛下傷心過度,再度病倒;
第五,新任小太監上位,天子心情好轉,身子亦漸有起色,然而沒過多久,他的病情便又加重,此后便開始不停地反復,每一次發病都比前一次更重;
第六,因天子精力不濟,兩衛力量被進一步削弱,文官集團重權在握。
接下來,尚還有數件大事,每一樁皆會令建昭帝病體加重,而朝堂的力量亦越發難以保持平衡。
最后,天子終是于建昭十八年病重駕崩,誠王登基,許承祿、潘體乾先后被賜死,兩衛僅余其一,后延康朝時,兩衛被徹底廢除,文官集團成為最后的贏家。
厘清此間關系之后,那個離奇身死的小太監,便令徐玠極為在意。
當然,后來填補的那個小太監,他更是無法不去注意了。
這個填補進來的小太監,也許、可能、大概……是個暗樁。
君不見,自他到得建昭帝身邊,皇帝的身體便每況愈下,即便略有好轉,也是很快反復。
徐玠覺著,失去兩衛嚴密保護的建昭帝,打從那時起,便也被人下了毒。
而這個填補進來的小太監,很可能便是投毒之人。
當然,這也僅僅是他的推測,也有一種可能,那投毒之人一直隱藏在建昭帝身邊,見時機成熟,才開始下毒。
徐玠也曾想過,是否就讓一切按前世軌跡發生,看看那填補來的小太監,到底是何方妖孽。
然而,思忖再三,他還是沒敢冒這個險。
此刻的朝堂,力量對比也只堪堪為平手,建昭帝一方隨時有傾塌之險。
說到底,他手頭只有兩衛,區區數千人而已,而全大齊的讀書人,卻是數以萬計、十萬計。
這些讀書人便是未來的文官,雖然其中亦不乏有志、有識之士,但是,文人之間的同門、門生關系,委實是盤根錯節,想要從內部打破,目今尚不可能。
而僅靠皇權與兩衛,維系平衡已是萬般艱難,若再錯上一點半點,便是萬劫不復了。
是故,徐玠才會當著李進忠的面“天人感應”,將此事點明,以引起建昭帝的重視,最好將那個枉死的小太監救下。
不過,此計是否得成,徐玠卻并無把握。
他對皇城及后宮所知甚少,且人手欠乏,無力施為。
花重金收買的人手,他不放心,更何況,誰又能保證他收買的人,便不是旁人派去的眼線?
于他而言,皇城太陌生、太遙遠,亦太危險,不將情形摸清,斷不能草率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