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三人帶著小廝出門,走上東大街,匯合了等在那里的丁博昌和程幼珽。
這幾個,連主子帶奴才有十幾騎,也不管街上還有京府衙門的官差走過,各自打馬,從街上呼嘯而過,出東門,往踞虎山方向而去。
感業寺的住持每次講經,都是盛況空前。這次也不例外,京城往踞虎山方向去的路上,行人和車馬絡繹不絕,都是去湊這個熱鬧的。
山腳下更是熱鬧得像集市一樣,有燒香拜佛的各色人等前來,也就有了賺錢的機會。
入眼隨處可見,買零碎小物件的地攤,臨時支起來的茶肆和食肆一個挨著一個,再有剛下車光顧的客人捧場,喧鬧中有種別樣的繁華。
感業寺位于虎踞山的半山腰,山下通往寺廟的道路很是寬闊,都是由青石鋪就的臺階。道路兩旁,間隔不遠的距離,就設有一處簡單的涼亭或者石桌石椅,供走山道的人休息。
邵毅一行人年輕力壯,自是不用休息,把馬匹安置在山下,幾人一路不停、拾級而上。
展鴻飛眼神好,一眼瞥見半道的一個涼亭,在里面歇腳的幾個女眷中,有前幾天見過的女子。
他用手肘碰了碰邵毅,示意里面的一個女子,說道:“看,那邊穿鵝黃衣裙的小娘子就是陶家女子,當日夏氏就是盯著她看個不停。”
又是夏氏!
邵毅暫時不打算攙和王夏兩家的事情,只隨口“嗯”了一聲,連眼角也沒往涼亭撇一下,繼續往山上走。
展鴻飛一點沒察覺,停了停,等身后的張永昌跟上來,問道:“那日,夏氏盯著陶小娘子的樣子,似乎意猶未盡,應該還有后續。你有沒有問過你家下人,她后來可曾找過陶小娘子?”
他是真好奇夏氏為什么會關注陶小娘子,在他看來,陶小娘子身上沒一點兒值得特意關注的地方。
張永昌往涼亭方向瞄了一眼,嘿嘿笑道:“咱們和夏梓堂打了這一場,我還真對這事上心了。夏氏真在后院截住陶小娘子說話來著,我家有個丫鬟從不遠處經過,隱約聽她們說起琉璃什么的。”
展鴻飛還沒接話,走在前面的邵毅腳步就是一頓,轉頭問:“什么琉璃?”
“啊?”張永昌被他問得愣了一下,“那丫鬟也就路過聽了一耳朵,好像要做什么首飾,討論哪家銀樓會有琉璃什么的。具體說的什么琉璃,就不清楚了。”
展鴻飛想起那日在尚書府看到的情景,再往涼亭看過去,“對了,陶家小娘子那天帶的就是這支金釵。承安,你看上面鑲的,那是琉璃吧?”原來陶小娘子還真有特別的地方,那夏氏,不錯啊,有眼力!
“是琉璃。”邵毅說道。
雖然涼亭距離路邊有十幾步的距離,他還是一眼就看出,涼亭里坐著的幾個女子中,那個身著黃衫的女子,發髻上戴的,正是鑲嵌了琉璃的金釵。
他這些日子對琉璃極為上心,上一世也見多了各色琉璃首飾。所以,只一眼,不但看出那的確是支琉璃金釵,而且,上面鑲著的幾片琉璃,粒度雖小,品質卻極佳。
他心中好奇,這陶小娘子的父親好像是吏部官員,是個七品官兒。他官職一般,怎么會有如此上好的琉璃?
后面,程幼珽已經在催促,“哥兒幾個,趕緊走了。再站一會兒,人家要把咱當登徒子,上來趕人了。”
邵毅再看,亭子里的三個女孩子已經側過身去,另有兩個年長的女眷面露不悅。十幾個丫鬟婆子如臨大敵,各自戒備。
展鴻飛面色不虞,低聲嘟噥一句,“自作多情!小爺個個家世非凡、人品出眾,以為什么阿貓阿狗的,小爺都能看上眼嗎?”
雖然心下不樂意,終究不好和女眷計較,哥兒幾個相互推搡著,繼續往山上走。
一邊走,丁博昌還笑問展鴻飛:“我剛才好像聽你說,你家世非凡、人品出眾的。家世非凡卻也罷了,可你的人品……嘖嘖,誰看出你人品出眾了?”
幾人哄笑,邵毅也跟著笑道:“你也不看看,剛才人家幾個女眷看到你,就像看強搶民女的惡徒一樣,你居然還敢肖想你有人品。”
丁博昌幾人紛紛附和,笑作一團。
這幾個損友!展鴻飛心下憤怒,“你們有良心沒有?小爺我剛才說的是咱們所有人!”
“我們可不敢說自己有人品的……”
邵毅聽著幾人繼續玩笑,心里卻感覺很不對勁。
他有前世的經歷,曾經頻繁接觸過琉璃首飾,所以知道陶小娘子金釵上鑲嵌的琉璃品質極佳。大概也正因為如此,陶小娘子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佩戴出門。
可是,那夏氏一個剛進城的村姑,為何對那琉璃金釵如此敏感?
再走一段路,展鴻飛幾人的話題已經轉開,改為討論今日寺廟供應的素齋菜品。
邵毅和張永昌并肩而行,他問道:“陶德榮是吏部官員吧?”
張永昌點頭。
邵毅繼續問道:“按說他官職不高,哪里來的銀子,能給女兒置辦極品琉璃首飾?”
這事情張永昌還真知道:“據說這是陶大人父親帶回來的。曹大人父親修道多年,不知有什么門路,時不時的,就能帶回些琉璃。不過,那些琉璃多為粗制品,也沒有固定形狀,還需要拿到銀樓,委托銀樓研磨精制。”
他說著話,瞥見邵毅臉色有些變化,不由詫異,“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問題?”
邵毅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聽你說話,我差點以為這位道長真的要成仙了,竟然能讓他隨便搞到琉璃。”
他想提前和阿燦相遇,所以,重生回來這一個多月,沒少讓人尋訪制作琉璃的工匠和作坊,卻一無所獲。
這時,聽張永昌提起道士,他才猛然想起,之前阿燦曾經說過,琉璃最早就是方士和道士煉制丹藥和金屬的副產物。
阿燦出身青樓,可她有制作琉璃的手藝。在樓里的時候,經常把燒制的琉璃珠和琉璃片賣給樓里的姑娘。
從青樓脫身之后,才開始經營琉璃首飾。
阿燦對她的身世諱莫如深,他曾經猜想,阿燦一定出身于制作琉璃的工匠之家。
可是,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查尋,這世上,似乎根本就沒有制作琉璃的行當。
如果琉璃只能是煉丹的副產物的話,難道阿燦原本的家里也有修道之人?或者,她家住在道觀附近?
想起上一世,他在最后時刻對阿燦的不舍和牽掛,邵毅的心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