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宴清還沒在錦凳上坐穩,李夫人就淡淡開口了:“宴清,你祖母讓我問你幾句話。”
姜夫人的臉黑了黑,她不過是代為問話,用得著這樣嗎?就不能說幾句場面話過渡一下嗎?
夏宴容和夏瑞清目光灼灼的盯著夏宴清,興趣盎然的等著看接下來的熱鬧。
夏宴清無奈,只得再次站起:“大伯母請問。”
李夫人收回打量夏宴清的視線,垂下眼簾,冷冷說道:“按說,侄女你在鄉下長大,家里應該對你寬容易些。可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和離是大事,不是自家心軟,就能擋住悠悠眾口的。”
“哦……”很奇異的,夏宴清居然應了一聲。她那雙清澈的眼眸,沒半點心機的看著李夫人,似乎很不理解李夫人的話,也不覺得和離是什么大事。
李夫人感覺夏宴清這不經意的一聲“哦”,讓她責問的凌厲氣勢瞬間沒了方向。
她皺眉,繼續道:“即使鄉下女子,也應該知道嫁夫從夫、從一而終的道理。可你呢?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和丈夫鬧和離。祖母讓我問你,你可知道什么是廉恥?”
姜夫人聽到這句不加掩飾的羞辱責問,倏然變色。
“大嫂,你這是什么意思?”姜夫人騰地站起,怒問道。
“怎么?難道弟妹覺得母親不應該問?”李夫人看過來,語氣冷淡之極。
她之前就知道四姑娘在王家沒好日子過,她就算如愿嫁給王晰,也高興不了幾天。
可誰能想到,只不過短短四個月,她居然就主動提出和離,而且還和離成功了!
果然沒有良好教導,根本不懂怎樣維系自己的顏面,更不懂識大體為何物。她這樣離開王家,不但讓夏家老宅的所有打算落空,她自己又有什么好結果?
楊氏和高氏見姜夫人怒極,忙站在姜夫人身后,皺眉看向老宅一行人。
姜夫人說道:“這世上的和離女子可不止我兒一個。既然我兒能和離,而不是被夫家休棄,那就是說,和離之事我兒無錯處。又何來羞恥之言?”
李夫人語氣平和尋常:“弟妹,你這話不應該問我,我只是代替母親前來問話。不但要問宴清,母親還問弟妹:為了讓宴清有個好兒郎做夫婿,父親很是耗費了心力。可弟妹只管縱容女兒,卻無視父親和夏家大族付出的心力,你可知,這是不孝、是忤逆?”
姜夫人氣得渾身顫抖,一時間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反駁這樣的指責。
高氏不忿,剛要開口,卻聽到一個平淡、卻清脆悅耳的聲音:“大伯母,侄女也有不明白的事情,想問問大伯母和祖母。”
老宅眾人都是詫異。
說話的居然是二房的四姑娘!
她被如此問罪,居然還敢說話!李夫人眸色陰沉的看過來,任這死丫頭舌燦蓮花,難道還能把和離之事說成好事?
孫氏等人也用怪異的眼光看著夏宴清,活像在看一個怪物。這個時候,被人問出如此羞辱之言,難道她不該羞憤欲死、無地自容嗎?
“宴清……”姜夫人擔心道。
夏宴清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對李夫人說道:“如今,和離文書已經辦妥,與王家的所有事務也都交割清楚,此事木已成舟、無法挽回了。祖母讓大伯母前來興師問罪,想要什么結果?”
李夫人一副了然模樣,轉向姜夫人說道:“四姑娘雖然出嫁時間短,但好歹也曾嫁做人婦,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家了。難道她在婆家也是這樣沒規矩的?這就難怪了,王家為什么會這么痛快的給出和離書,而不做任何挽回和刁難了。”
高氏終于沒忍住,接口道:“請大伯母勿要妄自揣度,我家小姑在王家一直謹守規矩,沒絲毫失禮之處。大伯母若是不信,可以親自找王家諸人核實。”
李夫人冷然一眼,“長輩問話,你插的什么嘴?”
夏宴清起身,對著李夫人和孫氏福了福,說道:“大伯母,宴清年初被二哥和官差尋回來時,一心以為從此就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祖父祖母和父母叔伯的疼愛……”
她神情譏屑,掃一眼李夫人及幾個堂姐妹,“原來是宴清想錯了。如今,宴清和離回娘家,祖母即刻差大伯娘趕來問話,卻不是問的宴清和離原由,是否受委屈了。
從宴清進門聽大伯母所言,無論祖母還是大伯母三嬸娘,都沒問過宴清在王家的處境,而是只想著怎樣借機羞辱我們母女。”
李夫人面色難看,厲聲喝道:“大膽,身為晚輩,你居然如此惡意揣測和誣陷長輩。只這一個罪名,就足以關禁你一生。”
關禁一生?夏宴清眼眸一凝,瞬間明白了老宅的意思。
這是想著她和離歸家,不但沒給夏家謀一門有助力的姻親,反而讓夏家大大的丟了臉,所以打算把她關在府里,讓她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最大程度的把這件事淡化。
想清楚老宅的目的,夏宴清覺得心寒不已。
她冷笑道:“當日宴清不懂事,硬是拆散了王家二爺和徐氏議好的婚事。如今,宴清幡然悔悟,又哪里錯了?夏氏是大族,連我們二房出去買菜的仆婦都有聽聞,說宴清此事做得坦蕩、做的對。難道我們夏氏一族的是非觀,竟然會和整個天下相悖?”
她這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如同驚雷,瞬間讓李夫人、孫氏面色劇變。
這種話如何能隨便往外說?夏家就算是世家大族,卻也不能和整個天下為敵,這是找死。
姜夫人婆媳也都心頭一凜,高氏更是暗感痛快,這話可不是自家小姑胡說的,這是老宅做出來的。
李夫人勃然怒道:“你,四姑娘可知你說的是什么?你竟然為了一己之私,如此誣陷宗族長輩!”
夏宴清眼眸低垂,再福一福,說道:“侄女長于鄉下荒野,卻也知道是非公道。侄女只是不明白祖母和大伯母的意思,向大伯母請教而已,大伯母何必如此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