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宴清想到太孫以后將要坐上去的那個位置,想到他剛才,能忍著不看喜歡的晾水杯,而是先弄清楚玻璃的制作過程,覺得有些話還是應該和他說說的。
他是否能聽進去是一回事,而她有機會卻不說,那卻是另一回事。
事實證明,不但荒淫無度的皇帝會斷送江山,把百姓置于水深火熱之中。
那些太過于沉迷某項技藝,類似于那個酷愛木工活的皇帝,再或者能寫出千古名句、以及做出傳世畫作的皇帝,也一樣可以做到這些。
另外,若是當家人,或者說掌事人太過聰明,學識淵博、懂的東西很多,一樣會遏制治下才智之士的發展。
夏宴清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轉了幾個念頭,夏涵那里就著急了。
這可是他小姑,整個京城乃至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奇女子,絕不可能是那種什么都不會,全靠他人賺取名譽的無恥之徒。
小家伙不錯眼的看著她,滿臉都是焦急:“小姑,你給賢公子說說。祖父、父親和四叔,他們都是知道的,一向都夸贊小姑聰明能干,那些東西小姑都會的,是吧?”
邵毅倒是不擔心,夏宴清怎么會被一個小孩子問住?就算這個小孩子有著超出同齡人的聰慧,但若這個孩子如果面對的人是阿燦,那么,他再聰明也是枉然。
只是,他有些好奇,不知夏宴清會如何作答。
夏宴清想起她在現代聽到的一個比喻,對太孫說道:“我以為,作為一個掌事人,能盡量多的掌握專業技術固然最好。可他絕不應該希望,他在各方面的能力,是下轄所有人中最頂尖的那個。”
太松看起來有些不明白,眼中滿是疑問。
“賢公子可以這么想,有一個和我一樣的人,我們有著同樣技術,同樣經營者玻璃作坊。那個和我一樣的人在作坊里萬事皆通,事事都懂,是作坊里各方面最拔尖的。他管轄之下的所有人,沒有一樣技藝能比得過他。
而我的作坊里,有比我畫技高超的匠人,也有雕塑技藝出眾、更勝于我的師傅,還有能想出更受人喜愛的擺件和玻璃制品。甚至吹制玻璃、添柴燒火的匠人,都個個用心,都比我做得好……”
夏宴清看向若有所悟的太孫,問道:“賢公子以為,我們兩人管轄下的生意,誰的生意會出更多人才,會走得更遠、賺更多銀子?”
太孫雖然聰慧,但終究年紀小。他已經從夏宴清的解釋中聽出些意思,但其中更具體的深意,一時間還沒領會,稚氣的眉心微微蹙著。
夏宴清說的更直白一些:“如果一個部落首領是巨人,而他部落里其余人都是矮子,那他這個部落就是矮子部落。如果一個部落只有國王自己是矮子,而他的擁戴者都是巨人,那他的王國就是巨人王國。”
這是之前的夏宴清,在一個微信公眾號上看到的文章,微信上說的當然不是王國,而是指的企業管理者。
大概太孫從夏宴清講述的部落首領,聯想到了別的,只低低的嗯了一聲,便不再糾結于這個話題。轉而征求夏宴清的意見,拉著夏涵起身,去看管事房陳列架上的各種樣品。
夏涵從椅子上下來,一邊還和太孫嘀咕:“你看,我小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吧?”
這些樣品都是有編號的,另有與之相對應的記錄。
記錄中詳細記載著編號樣品所使用的配方,燒制溫度等具體信息。記錄冊子有兩本,喬辰生手中有一本,另一本夏宴清收著
這些玻璃樣品,大多是燒制琉璃需要的。
其余拓展往各地的玻璃分號,則只是帶走了幾個透明玻璃配方,和一些玻璃制作技術,琉璃技術卻是沒有的。
迄今為止,精美的琉璃制品,只有京城的清韻齋在經營。
別的地方,也有別家跟風試制的,但還沒有成功的先例。
這也是夏宴清的經營基調。玻璃用途廣泛,可以在全天下的各個階層推廣。能把玻璃生意做起來,占據主要市場,這種收益已經很大了。
至于琉璃,耗時耗力,且只是富貴之家的觀賞物品,再沒有別的用途。
在夏宴清看來,這種玩賞性的物品,在大家吃不飽肚子的情況下,完全沒必要耗費人力推廣。
既然如此,那就限制其生產量,讓它維持其稀有,把價格穩定在一個較高水平上。
兩個小的遠遠的躲開,去觀賞擺弄那些玻璃樣品。還把心容、秋紋幾個丫頭叫過去,幫他們取下陳列架較高位置的物品。
邵毅見周圍沒什么人,狀似無意的說道:“夏姑娘總圈在這里做事,一天天的也是辛苦。聽說感業寺的素齋不錯,不知夏姑娘有沒有興趣去感業寺敬香,順便嘗嘗那里的齋菜?”
夏宴清的視線穿過玻璃,看了看外面蕭瑟凌冽的冬日。
如今已進入十一月,是真正的隆冬時節。前些日子下的雪還沒有全部消融,背陰地方積雪上已經蒙上塵土,但依然是厚厚的一層。
“這么冷的天氣出城進香?是不是有點受罪啊?”夏宴清很婉轉的拒絕了。若是說得直接點,這哪里是有點受罪,干脆就是和自己過不去,沒事找罪受。
大冬天的去寺里進香,不但路上寒冷,寺廟里也不暖和。
邵毅滯了滯,這個時間段確實不方便出游,可誰讓他心里著急呢。
“其實,只要把行程安排好,路上還是能做到溫暖輕松的。冬日里梅花盛放的時候,還有新年,都有不少人冒雪賞梅,或者去寺廟燒個香、許個愿什么的。”邵毅滿含期許。
見他這么執著,夏宴清覺著,他攛掇她去感業寺,大概不是為了單純的嘗嘗齋菜,便多問了一句:“邵公子是否有什么別的、必須要辦的事情,必須去寺廟?”。
“是有點事兒。”邵毅立即就承認了。
房間里其他人的視線,現在都集中在太孫和夏涵身上,他打算借著這點時間,請夏宴清幫忙,在感業寺見見母親,疏解一下她時時刻刻都有的那種卑微情緒。
當然,主要也是為了讓母親見見夏宴清,讓母親對她多些了解和親近。
可是,沒等他開口,外面傳話,喬辰生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