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籟祈的生日是個雨天。
氣溫偏低,最高溫度只有11度,刮著凜冽的北風。
對方沒要生日禮物,所以村上悠訂了一個好幾層的大蛋糕。
因為是送到演唱會后臺,工作人員足夠多,不愁吃不完——買小了反而不好分。
水籟祈偶爾下臺換衣服,會快速吃兩口沒有奶油的面包部分,或者上面點綴的水果。
村上悠坐在關系者席位,對歌沒太大興趣,把這當成時裝秀來看:
水籟祈一會兒穿華麗偶像服,一會兒青春女郎的短袖短褲,各種各樣的衣服。
原以為生日演唱會像舞臺活動一樣,會很快結束,結果比一般演唱會還要長。
村上悠在一個半小時后,終于忍不住睡過去了。
讓他醒過來的,是突如其來的安靜。睜開眼,大屏幕上大西紗織正對著他。
“現場5000人的祝福,你應該覺得感激哦,inori”
是錄制的生日祝福視頻。
等放完,水籟祈松開捂著嘴的手,收拾好感動的情緒,笑著對觀眾說:
“非常感謝saori的視頻,大家也一起幫我謝謝她啊。她最近很忙,特別是被YM的社長,大家也知道吧,現在的社長是村上桑。
他同時也是saori的直屬前輩,前幾天把saori教訓了一頓,所以saori她最近一直在忙著準備各個試音會,還要兼顧活動、廣播,真的是非常忙。
就算這樣,她仍然抽空給我錄制視頻,真的要謝謝村上桑,謝謝他給saori安排行程,騰出時間”
村上悠在想,水籟祈是不是太激動,以至于語無倫次。
他一沒“教訓”大西紗織,二對錄視頻這件事完全不知情,有什么可以感激的?
這個插曲過后,又是三十分鐘,演唱會終于結束。
等水籟祈換好衣服,兩人和其他人匯合,準備私人性質的生日會。
今天不湊巧,所有人都有事,只有村上悠承諾過,所以推掉事情,跑來現場。
飯桌上,悠沐碧好奇地問:“悠哥哥,演唱會怎么樣?有趣嗎?我還沒去看過呢。”
“不是一個睡覺的好地方。”村上悠說。
吵鬧習慣就好,就怕突然的安靜,反而容易讓他醒過來。
“睡覺的好地方?”悠沐碧疑惑地重復這句話。
“村上桑!村上桑!”水籟祈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在村上悠為誠實付出代價,大西紗織炫耀完自己錄制視頻的行為后,佐倉鈴音說起之前的一件事。
“今天是小祈的生日,我說好要去學駕照,有人一起嗎?”
“我已經有駕照了。”赤崎千夏回應。
“起不來,冬天太冷了。”大西紗織說。
“年末事情好多。”這是東山柰柰。
“我習慣坐電車。有了駕照應該也不會買車,還是算了。”中野愛衣說。
沒一個去的,佐倉小姐把目光看向事不關己的村上悠。
“我有摩托車。”村上悠試圖打斷她的念想。
“你看,”佐倉小姐語氣溫柔,替他著想似的說:“你現在是社長了吧。再騎摩托車,是不是不合適?”
“我只有騎摩托車的錢,為什么要被社長這個身份束縛,假裝租得起停車位,付得起停車費?”
村上悠從最近買車的堂本海斗和內田雄馬,經常聽到關于停車費太貴的怨言。
活學活用是他少有的優點之一。
“我幫你出!”
“人總要靠自己,付不起就是付不起,你幫我出是什么道理。”村上悠搖搖頭。
輕易放棄不是佐倉小姐的風格。
但現在人多,不能耍橫和撒嬌,她只好開始講道理:
“現在買車都是為了周末出去玩的時候方便,平時又不用。到時候我買了車,帶大家出去玩,中途想休息,都沒人幫忙換著開。”
村上悠指著赤琦千夏,意思是這里有一個現成的。
“你”佐倉小姐忍了又忍,揚起一看就很假的和善笑容,對村上悠說:“赤崎桑有男友,周末總不能一直和我們一起吧?你有駕照可以以防萬一呀。”
“沒關系。”{中野愛衣閨蜜}赤崎千夏說,“我男朋友最近去函館了,短時間回不來。”
“這樣啊。”佐倉小姐點點頭,“那好吧,只能我一個人去學車了。”
她笑著說完這句話,接下來給村上悠的,只有{反正我又沒人愛,沒人管,讓我一個人去好了。說不定中途就被人謀殺了,不過也沒關系,反正我沒有人關心,死了也無所謂}的表情。
到了晚上睡覺刷牙的時候,她站在村上悠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對著左邊下側牙齒,刷了整整五分鐘。
村上悠喟然長嘆。
佐倉小姐用細肩撞了他一下,三兩下清理掉嘴里的牙膏,出洗漱室之前,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啊。人氣女聲優的喚醒服務哦,晚安”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十二月三日,村上悠是被島國國歌里吵醒的。
佐倉小姐站在他床頭,用說不上是莊嚴,還是哀悼的語氣,唱著《君之代》。
他是在“遍生青苔”這句醒來的。
因為《君之代》總共只有4句,而“遍生青苔”已經是最后一句,所以他當沒聽見,繼續睡覺。
結果可好,佐倉小姐又從第一句“吾皇盛世兮”重新開始唱。
第二遍聽完,他緩緩坐起身,一言不發地坐在床沿,茫然地注視佐倉鈴音。
“早上好”她不唱《君之代》了,改成體操運動。
“已經四點半咯”她跳一下,手臂張開;再跳一下,手臂收攏,如此反復三次,又換了動作。
右手摸左鞋尖,左手高舉。
“人氣女聲優的喚醒服務,是這樣的嗎。”村上悠把臉埋在雙手里,企圖讓臉部重回冬日被窩的溫暖。
“我說,”佐倉小姐左手摸右腳尖,右手高舉,喘息的間隔中回復他:“你不會真的在期待什么吧?”
村上悠嘆了口氣。
得,得,反正逃不了,那就干脆認真把駕照拿到手。
等他這樣打定這樣的主意后,第二天突然就輪到他去喊佐倉鈴音。
她起不來了。
“冷冷冷!”
過了一會兒,又喊:“手酸死了,休息一天嘛,就一天!”
手酸是因為心臟按摩、AED機器的教學和練習。
不過村上悠沒記錯的話,他們兩個離開駕校后,她的手應該就恢復原樣了。
而這也沒到第二天產生后遺癥的勞動強度。
“你自己說了:水籟祈說你做不到,你就非要做到給她看。今天不去,萬一一個月拿不到駕照,這件事,她肯定會在所有廣播活動里說到。”
“嗯——”佐倉小姐發出不情愿的聲音,但好歹是坐起身了。
島國學車分為兩種模式,一是集中學習的合宿制,二是隨去隨上的通學制。
學習階段也分為兩步。
首先學習法律法規,順便在場地內練車,這一步通過后,會得到一個“臨時駕照”。
有了這個,就可以在教練的陪同下,在街道、高速上練習,同時學習行車其他知識。完成這一步,才能拿到正式駕照。
還需要練習人工呼吸。
當然像側肺活量每人發一個吹嘴一樣,也給每人發一個人工呼吸用具。
總之不是給你一本書,讓你自己看,然后就去考試。每個學員都必須去上課。
村上悠決定要拿下駕照后,也無所謂繁瑣不繁瑣,現在反而是佐倉小姐每天都要他督促。
“你這樣,”他說,“到底哪來的底氣,說一個月拿到駕照的?”
佐倉小姐目光無神地傻坐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村上悠以為她睜著眼睛睡過去時,她突然開口:
“把襪子還有衣服,遞給我。”
村上悠回頭看了一眼,輕易找到她需要的東西。
佐倉鈴音房間里的東西很多很多,但一點都不顯雜亂,和東山柰柰完全是兩個極端。
床上玩偶都一個個正坐著,沒一個斜著身體——就是這樣的整潔。
他把衣服,還有冬季長筒襪扔她被子上。
佐倉鈴音把衣服一股腦全放進被窩里,又閉上眼:“我不是睡覺,只是把衣服捂暖。”
“希望是這樣。”說完,村上悠帶著杏杏出門買早飯。
回來之后,佐倉小姐理所當然地又縮回被窩里。
衣服和長筒襪,倒是真的被捂暖了。
十二月的清晨,都是這樣場景的重復。
十二月四日,周五,《搖曳旅行》制作委員會正式成立。主要出資人:YM事務所、東京電視臺、北海道電視臺三家。
水籟祈和中野愛衣所在的事務所,投了很小的一部分。
下午的時候,一起開了會,商量出資、分成、宣傳資金,還有選哪個動畫制作公司等等事情。
動畫發展至今,業界早有約定成俗的一套,再加上都算業內人士,事情商談的很順利。
接下來只等宣傳視覺圖、pv做好,就可以開始宣傳。
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村上悠收到附田祐斗發來的消息。
附田祐斗:村上,看到消息了嗎
附田祐斗:《食戟》制作組已經決定了,準備換人
村上悠:沒注意片組群的消息
村上悠:她本人知道了嗎
附田祐斗:只通知了事務所
村上悠放下手機,在東京電視臺代表的侃侃而談中,想起在鐮倉的種田梨紗。
她會什么時候收到這個消息?今天?明天?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希望《搖曳旅行》動畫化的消息,能讓她不至于太失落。
“村上桑,您認為這樣可以嗎?有需要補充的地方,請盡管說。”
“沒什么不可以。”
會議到此結束。
晚上錄制了一期廣播,回到櫻花莊,中野、佐倉她們正在說《食戟之靈》換女主角聲優的事。
看到村上悠回來,佐倉鈴音迫不及待地說:“村上,你看推特了嗎?《食戟之靈》公布換聲優的消息了。”
“知道消息,推特沒看。”
“現在種醬原來的重要角色,快全沒了。她的病也一直好的不徹底,不能長時間說話。”東山柰柰嘆道。
“《搖曳旅行》可以給她的嗓子,一個慢慢適應配音的過程。業界其他人也可以通過這部動畫,對她的嗓子重拾信心。”
“《搖曳旅行》動畫化的事,已經徹底決定了嗎?”中野愛衣問。
村上悠點點頭,在榻榻米上悠閑地坐下,拿出《人類衰退之后》第三卷。
“太好啦!”佐倉鈴音激動地握起拳頭,“得快點把這個消息告訴種醬才行!”
村上悠一愣,“你們還沒和她說這件事?”
雖然還沒定下來,但這件事哪怕作為聊天的話題,也應該被提到才對。
“我只在小祈過生日那天,和種醬說了學車的事,那時候《搖曳旅行》的事我都不知道。”佐倉鈴音拿出手機。
東山柰柰輕輕趴在佐倉鈴音的肩上,看著她聊天。
中野愛衣在看臺本,悠沐碧在背英語單詞。
過了一會兒,佐倉鈴音抬起頭:“沒回我。”
“打電話試試?”東山柰柰立馬建議。
手機“嘟嘟”響了幾聲,提示留言。
“是沒電了嗎?”佐倉鈴音猜測。
“可能。”東山柰柰點點頭,隨后又感覺奇怪,“但是,種醬最愛玩游戲,不可能讓手機沒電啊。”
“最近好像都沒看到她在群里聊天。”中野愛衣說,“給水籟祈發了生日快樂,也立馬下線了。”
佐倉鈴音點頭說:“我也是那天晚上和她聊了幾句,最近工作忙,都沒時間聊天。”
“得快點讓梨紗姐姐知道這個消息,免得太傷心了。”悠沐碧說。
村上悠盯著書的第二頁,看了好一會兒,開口建議:
“明天周六,我事情也處理完了,我們直接鐮倉當面告訴她,不就行了?”
“對啊!”剛說完,佐倉鈴音又氣餒加懊悔地說:“我明天有活動啊!”
“我要考英語。”
“我有試音會……”沉默一會兒,中野愛衣又加了一句,“種醬病休之后,包括我在內的很多女聲優,試音會的機會都多起來了。”
“愛衣你的話,不管種醬在不在,事務所都給你越來越多資源的!”佐倉鈴音安慰道。
雖然自己沒有錯,但中野愛衣還是感覺有些內疚:“真希望種醬能快點好起來。”
“村上,”佐倉鈴音看著村上悠,“你明天不是有空嗎?你跑一趟吧。一定要把《搖曳旅行》的事告訴她!”
說完,一廂情愿認定{村上悠是個懶惰的家伙}的她,又加了一句:“不允許拒絕!你答應過我們的!說好這周一定去看她!”
“你是想明天睡個懶覺吧?”村上悠說。
“才沒有!我超級喜歡練車如果只練車,不上課的話。”
佐倉小姐在開車上的確有些天賦,也喜歡開車,只是對法律法規、交通規則等需要背誦的東西,太沒興趣了,以至于在這上面顯得笨拙。
想到“十一月了,見不到你,很寂寞”,村上悠沒有拒絕去鐮倉的提議,他看向東山柰柰。
“東山你呢?明天一起去嗎?”
東山柰柰滴溜溜的眼睛一轉,右手食指搭在下巴下:“誒呀!我明天要去錄音棚錄歌!只能麻煩村上君你一個人跑一趟啦!”
“這樣。”
村上悠繼續看著手里單行本的第二頁。
兩人最后一次見面,已經是十月份的事。
現在東京都的葉子已然全部金黃,賞楓時節也進入尾聲。隨著天氣越來越寒冷,兩人是時候再見面了。
他把單行本翻到第三頁。
《食戟之靈》推特:薙切繪里奈一角聲優變更通知——種田梨紗病休,代役者金元壽子
村上悠推特:現在還不是,能就此結束的美麗時代。
第二天村上悠來到新宿站。
“請給我去鐮倉的車票。”
“您好,去鐮倉的話,我推薦您買一日券:可乘坐小田急電鐵往返新宿和鐮倉,以及鐮倉江之電的無限次乘坐。只需要1470日元。”
售票一連串說了一大推,村上悠問她這票能不能到鐮倉,她說能,就買了。
周六的車廂里,要么是男男女女,要么是一家人,都是從東京都去鐮倉短途旅游。
村上悠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看了一路的《人類衰退之后》。
在江之島站換乘江之電,不一會兒就到了鐮倉宮。
按照佐倉小姐說的,村上悠很快找到種田梨紗暫住的屋子。
和氏一層精致木房,瘦得完全變了個人的絕世美女,正在陽光照得的走廊露臺上,畫著油畫。
村上悠停下腳步,沒去打擾她,在旁邊默默等待著。
這時間里,他欣賞鐮倉宮血一樣紅的楓葉中,看種田梨紗的背影;看種田梨紗的背影中,欣賞鐮倉宮血一樣紅的楓葉。
對游客投來或異樣或不知所謂的目光,全部置之不理。
等種田梨紗放下油畫筆,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午后。
起風了,山里添了些許涼意。
種田梨紗起身準備回房間,轉身看到他。
好像過了好久好久,也許比剛才畫畫還要長的時間之后,她才能開口說話。
“你來干什么?”
村上悠笑道:“看你來了。”
“這不是真心話吧?東京人最愛撒謊了。一定是因為這邊有活動,順便來的吧?”
越往下說,種田梨紗剛才竭盡全力抑制的感情,就越是控制不住,最后甚至帶上了哭腔。
村上悠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一向不會安慰人。
只能走到她跟前,拿起她剛才用過的油畫筆和調色板。
一筆接一筆,像種田梨紗剛才一樣,也把他看到的風景畫上去。
好像一切都交換了似的,現在他在畫畫,而種田梨紗成了站在那里出神的那個人。
直到他開口詢問,她才回過神。
“丑死了。”
“不至于吧?我可是看了很久,做到胸有成竹才下的筆。”
“丑死了。”
“得,得。”村上悠無奈。
等他把畫筆和調色板重新放下,回過頭時,才發現自己真的無話可說了。
種田梨紗緊閉著嘴,瞪視著村上悠,晶瑩澄澈的眸子里,充滿淚水。